她认真回答:「高中的时候,他一直费心给我办理出国的事情。虽然后来没有出去,但还是很感谢他。」
他听着觉得荒谬,拧起眉头道:「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很小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她垂下眼自嘲笑了下:「可能我和你们不太一样,我很少得到什么。」
他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残忍撕开她的伤口:「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们为什么现在还是变得疏远了?」
她别开脸,声音很轻:「没有疏远。是哥哥太忙了。」
他突然厌烦再听她欺骗自己,也欺骗他,转身定定看着她:「他有多忙?忙到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他对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你却还花那么久默默给他准备礼物然后连他都生日会都不敢露面还要一直替他说话?」
她长久缄默着,半晌之后,故作轻松开口:「以前哥哥有时间,会管我的事情。现在他有更重要的公司要管,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他了。」
停了少顷,她望向窗外,声音略微低了些下去:「但以前那些时间……我还是很感谢他。」
那一瞬他看着她的脸,忽然感到从心底往外的无力颓然。他突然间意识到,一直以来他想要求证的事情其实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因为根本不需要去特意证明,不管他的猜测是对是错,在她心里「哥哥」已经永远先入为主。是哥哥陪着那个低垂着头的小姑娘长成了优雅大方的女孩子,也是哥哥给了她很多陪伴和安全感,才让她在夜色中微笑着惊艳到了他。
她的人生,他晚来了一步,却坐享到了她因为别人的转变。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资格嫉妒,可是他忍不住,却又不禁在JSG心里恍惚想,那个人也会有一瞬间嫉妒他吗?
如果那个人不是她的哥哥,那他还有机会吗?
他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个答案,这个答案也似乎在随着他与她关系的逐渐加深而越来越远。很快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徐家明里暗里不太愿意,不管他如何争取和表明,得到的回应都极其模糊。
几次下来后他父母对于徐家也开始不悦,他夹在两家人当中无措又无奈,某天再一次丧着脸从徐锦山书房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徐经野。
对方应该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时间了,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他对在这种场合下撞见这位不知情的假想情敌莫名有点尴尬,扯起唇角打了声招呼,对方冷淡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们沉默着擦肩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也是从这一晚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徐锦山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他猜测是徐经野在其中说了话,可自尊心驱使着他一直没有问出口,再见面时对方也是一脸沉淡,只字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他暗自纠结着对方的真实想法,直至又过去一周之后,他接到了她车祸的电话。
在她出院不久后他们确定了婚期。曾经他对徐经野真心感谢,却也同时掉以轻心了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人在疏远一个女人的同时在暗地里不着声色地关心着她?又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人在亲手促成她的婚约后又突然不留余地强势毁约?
周垣抬起头,晃神看向面前的人。
一直以来他心里影影绰绰有些模糊碎片,却又不敢一次拼成完全。过去他逃避面对这个答案,如今或许到了他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他想要争取,想要赢得坦荡,或者输得服气。
“顾队,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初初回到徐家之前的信息?”
作者有话说:
《当我以为我的妹妹真的是妹妹时》
徐狗(暗自苦涩):我要给她挑选一个天下第二好的男鹅。
《当我知道我的妹妹原来不是妹妹后》
徐狗(冷眼擦刀):谁想娶她?
第51章
在手机放下的同时,新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进来。
徐质初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脸调整着情绪,低声接起来:“喂?”
熟悉的沉淡声线从听筒里传出:“信息半天不回,在跟谁打电话?”
她顿了瞬:“曹潞。”
“聊什么了,这么久。”
她窝到沙发上,随口搪塞:“她跟她老公吵架了。”
他淡淡发问:“怎么人家吵架了,我听你的情绪不高呢?”
她胡诌着:“代入感太强了,替她不高兴。”
他倒没有刨根问底这件事:“我们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
一个两个全都让她考虑。徐质初逃避把脸埋进抱枕里,烦心的轻细声线被闷着,反而有点像是撒娇:“没有,哪有这么快。”
“嗯,你慢慢考虑,我等着。”对方低笑一声,像是听出了她这一刻的小动作,好心情哄着她,“快把头拿出来,别憋着了。”
徐质初恹恹从抱枕上蹭出来半张脸,盯着沙发上的纹路出神,听筒那边的人又低声问:“你是鸵鸟吗?”
顿了顿,他又像想起来一样自语:“噢,不对,你是猫。”
一番话给徐质初勾得好奇:“我怎么是猫?”
他淡声娓娓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像猫,以前看到像你的猫还想买过来送你,可是你又很怕猫。”
她翻了个身躺在沙发上,声音很轻:“像我的猫是什么样的?”
他细致回想着:“一只全身都是黑色,爪子是黑的,瞳孔也是黑的,黑到看不清楚眼睛的小猫。”
她失笑:“为什么?我很黑吗?”
“看见它就想起来你穿着黑裙子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着说着,停了瞬,漫不经意道,“它的眼睛看不清,你的我有时候也看不清。”
徐质初唇角的弧度顿了顿,垂眸岔开话题:“为什么是黑裙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好像穿的是白裙子。”
“嗯,很不合身的白裙子。”想起这件事来他像是还仍有不平,“我爸也没在回来路上带你去买一条。”
她被他说笑:“舅舅看起来那么严肃,我那时候都不敢跟他说话,还敢让他带我去买裙子?”
他笑了声,反问:“我看起来严肃吗?”
她认真回忆:“也有一点。”
“所以你当时也很久不敢跟我说话?”
“不是不敢。”徐质初回想着那时候自己的心态,对于她来说他毕竟不是长辈,没有那种威严的距离感,但她当时不会去接近他主要是因为,“是我觉得你不想跟我说话。”
隔了片瞬,见他不作声,她故意追问:“是不是?”
他默了默,诚实应:“是。”
徐质初翻了个身,轻轻哼了一声。
他低声解释:“那时候我主要是觉得你年纪太小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冷不热回敬:“我现在也很年轻,你别跟我说话。”
他无奈轻笑,叫了她一声:“苑苑。”
她故意不应,他又问:“那我等你老了再跟你说话?”
“行。”
“那我不是等不到了,你比我小那么多。”他失笑,感慨道,“在我印象里你好像一直是小学生,后来突然就长大了。”
徐质初明白他的意思。关于她的记忆他可能只保留了她刚到他家里时与后来与他相熟后的片段,但她不是这样。在他记忆中模糊的那些年里,她对他每年的年级变化都很清楚,她知道他的教室在哪个位置,知道他的班主任老师是谁,知道他每周几是体育课,也知道他很受同龄女生的欢迎,走到哪里都能引起脸红和议论。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特意关注过他,如今回头再看或许这是种出于本能的注意。作为这个冰冷家中看起来最容易接近的人,那个孤僻的小女孩儿也曾默默想多了解他一点。
徐质初心不在焉拽着衣服上的绳子,收起来回忆,轻声说:“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笨吧,一直留级。”
他淡淡奚落:“长大了也不聪明,一考砸就哭鼻子。”
“那是上进心。”她不服气,反问他,“你就没有考砸的时候?一次也没有?”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考砸的时候确实没有,但有搞砸过其它事情的时候。”
她抓住机会:“什么事?”
他轻描淡写讲着:“也是小时候,那年你好像回来了,还在叔叔家,有一年暑假,我爸可能是想测试一下我的投资天赋,给了我一笔钱,还有一堆报表和资料。那个假期我在家研究了一个月,最后那些钱亏得不到一半。”
她没想到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没忍住笑:“然后呢?”
“我爸对我很失望,狠狠骂了我一顿,让我分析反省。我觉得不服,他就让他秘书列出来这件事匿名发到了内网上,把所有人的批评和嘲笑都汇总给我看。”
他沉默片刻,继续淡声道,“有的人言辞比较温和,说觉得决策人是位投资的新人,缺少经验。有的人观点就很直接,说哪个行业哪个板块明显是夕阳,睁着眼睛跳的人就是有病,要么是傻大款要么是富二代。要是富二代的话劝他爸赶紧死了让他接班的心,不然整个公司都得毁在这没用的儿子手上。”
徐质初唇边的笑意随着他的叙述缓缓滞住。她知道舅舅对他一向严格,期望也非常高,但那时候的他不过才十四五岁而已,再有天资的人也需要经验和运气的加持,给他机会尝试和自我审视是好事,可这样把他的失败曝晾到大众之下难道不是反而本末倒置?
电话那边的人接着道:“我爸把这些话给我看,想听我服软认错,承认自己不行。我当时也赌气,说以后不会继承他的公司,自己去做别的事。他对我冷嘲热讽一番,说我没有他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成,就算给我一笔钱我也只会败光,这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然后我顶了几句嘴,他打了我一顿,罚我在他书房跪着。”
徐质初犹豫问:“舅妈呢,她没有站在你这边么。”
他淡淡道:“在教育我的事情上他们俩以前出现分歧大吵过一架,所以后来达成共识,互不插手。”
气氛有片刻沉默。她故作轻松语调,调节着气氛:“那后来我来了是不是还救了你了?有外人在舅舅得给你留面子了。”
徐经野听言终于笑了声:“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
那次的事情之后他对徐锦山长久积攒的负面情绪达到了一个峰值,他不再在明处反抗,而是学会了用沉默应对。也谈不上多么怨恨,毕竟他跟他们的关系原本就算不上近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他们的教育方式,也是他们上一辈人的通病,做家长的希望能激励孩子,却偏偏专断选择了最削减孩子JSG自信的一种方式。
“如果以后我的孩子——”
他恍惚出声后蓦然刹住,电话两头的人同时静了静,片刻后,她笑了声调侃:“越说越远了,徐总。”
他低笑了下,心情仍旧有些沉,却在她的声音下隐约明朗起来:“也不远。”
今天他的告白是突发状况。原本他想独自处理与准备好所有,让她可以没有顾虑地考虑他们的关系。在她身后多年他早已经习惯默默替她安排与处理事情,这件事上他依旧惯性这样的思维,却在今天被她平静质问时忽然意识到,她也不是一定非要被他藏在身后。
她不再是他妹妹,而是跟他一样的成年个体。他既然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另一半,那她也可以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起面对和参与未来的路。
当他说出他的心意时,她的挣扎和动摇安抚了他长久以来的不安忐忑。他在车里拽着她的手等待她的情绪平息,她哽咽说会考虑时的声音令他的心脏悄声坠地,又轰然盛开。
那一瞬恍惚中他想,她是谁有什么重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才重要。
“某些人都答应我会考虑了,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一味往后退着躲我。”他握着手机,声线低得蛊惑,“我觉得越来越近了。”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这个晚上徐质初确实是动摇了,但紧接着周垣的电话打来,冰冷提醒着她的任性和侥幸。她是可以原谅徐经野所作的一切,包括他的强势和专断,但是别人呢,他们会原谅他和她吗?
横在他们面前的阻碍太多,身份、家庭、舆论、还有其他种种外力,每一处的矛头最终都会毫无例外指向她,她所要承担的风险比他大得多,倒不是她觉得不值得,而是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许久等不到她作声,电话那头的人半开玩笑质问:“一个晚上都还没到,就反悔了?”
她缓慢启唇,狭长的漆黑瞳孔闪过茫然:“不是反悔。”
是不安。
他大概是懂得,低声安抚:“慢慢来。”
他们各自要解决的事情都还有很多,但只要能看到彼此在路的尽头,慢一点也没关系。
她闭上眼睛,无声深吸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