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枝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李长信闻到了一阵淡而好闻的清香,是玫瑰花的清幽味道。李长信有数秒的恍惚失神。
房俊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才回过神:“什么?”
房俊压低了声音:“长信,你觉得叶小姐怎么样?”
李长信很是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房俊一脸正经严肃地问他:“你想不想追她?”
李长信愕然不已,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追她?”
“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她真的满足我心目中女友的所有幻想。”
李长信哑然失笑,很直截了当地回复他:“她是不错,但是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一直喜欢的是徐碧婷这样的清纯女生。
房俊闻言,不由大喜过望:“真的吗?你确定?”
“我确定!”
“太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既然你不追,那么我要追她了。”
李长信越发诧异:“你追她关我什么事?”
“因为一旦你李大医生要跟我同场竞争的话,我肯定就没有半点机会了。我还不如成全你,主动退让。”房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李长信身材修长,仪表堂堂,一进叶氏医院,便被护士们私下选为叶氏医院单身医生中排名前三位的高颜值医生。所以,这场仗若是李长信准备出手的话,房俊就不打算上阵了。
“敬谢不敏,我高攀不起。”
李长信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这辈子,他从未想过要攀高枝,娶富家女。“富家女”这个名词在李长信心中完全是贬义的,这种人在李长信看来,是千万不能招惹的,不亚于恐怖片中的变异怪物。
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他唯一动过心,有过结婚念头的只有徐碧婷。
然而……李长信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里头不为人知的情绪。
“房大医生,我先预祝你马到功成。”李长信拍了拍房俊的肩膀。
“好,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要是我成功追到女神的话,我肯定给你发一个大红包,以谢李大医生今日的不追之恩!”
“一言为定。”
这件事情就犹如以前跟同事开的其他玩笑一般,船过水无痕了。
李长信也不知道房俊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隔了大半个月的某一天,李长信接到外科会诊的电话,正要下楼,忽然有个人从隔壁病房里出来,他避之不及,撞了个满怀。那人身上有极好闻的味道,似曾相识。
李长信后退一步,定睛一瞧,认出了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说:“叶小姐,你好。”
叶繁枝眼圈发红,面色有些沉重,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你没事吧?”她是院长的女儿,还是客气有礼些比较好。李长信从来不是圆滑的人,但他行事周全,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
“是我太匆忙了。”
李长信淡淡微笑:“叶小姐,你忙。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叶繁枝唤住了他:“李医生,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想咨询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李长信眉头微蹙。医院这么多的医生,两人仅有过两面之缘,她怎么会知道他姓李。但他很快便消除了脸上疑惑的表情。
“是有关小天的病情。他目前已经转往血液科了。”
“不好意思,我对血液科那边的情况并不熟悉。”李长信回答得一板一眼,十分公式化。
事实上,李长信才不相信她这种富家千金会真心实意地关心医院里的这些可怜孩子。很多时候,所谓的慈善,不过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作秀而已,标榜他们所谓的善心,也为自身和自家相关企业的形象做宣传。这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每一步都是有其目的所在。
叶繁枝还未回答,便听房俊的声音在李长信身后响了起来:“长信,还不走,会诊时间到了……”他说到这里,才看到了被李长信挡着的叶繁枝,一怔后,随即满面堆笑:“呀,叶小姐,你好。”
只一秒,叶繁枝便恢复往日的高冷淡漠表情:“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再见。”
房俊望着叶繁枝消失的方向,摸着头疑惑地说:“长信,你和叶小姐在聊些什么?”
李长信轻描淡写地说:“打声招呼而已。还不走?不是说赶时间?”
“哦,对。要会诊。快走。”
又一天,李长信接了个电话,叮嘱了病人几句,便匆匆来到了电梯旁,眼见电梯门马上关闭,他三步并作两步:“请稍等。”
两扇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露出了叶繁枝眉目娇艳的一张脸。李长信不由得一愣。
怎么会这么巧,最近总是在电梯附近时不时遇到她,好像中邪似的。这情绪不过短短一秒便被他压了下去。李长信客气地颔首:“叶小姐,你好。”
叶繁枝也有一秒的呆愣。而后,她突兀地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停在一旁的楼层键上:“李医生好。”
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两人。两人各据一角,中间留了极大的空间。可李长信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满鼻尖都是她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玫瑰香味。他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有些莫名地急促。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李长信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好怪罪于那抹清幽香味太魅惑。
电梯缓缓上行。安静的空间里,叶繁枝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天是个单亲孩子,由于他妈妈是贫困户,所以关于他的医疗费用都是我们叶氏慈善基金会赞助的。我们每个项目都会有人跟进,而我是他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当然,我手里还有其他的项目……”
怪不得她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医院。李长信恍然大悟之余,又觉得很是奇怪。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么多?她跟他不过只是认识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天我去找了小天的主治医生,他说小天的病必须马上接受化疗,还说他们已经在找配型,希望能尽快找到配对的骨髓……”叶繁枝没有再说下去。
小天在血常规检查中发现了淋巴细胞指数异常,他们拿到化验报告后又请相关科室做了更为详细精密的检查,最后诊断结果为T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李长信将小天的真实情况相告:“如果能找到配对的骨髓,康复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可要是一直没找到呢?”
“如今针对白血病的治疗方案有很多,国内外不乏完全康复的案例。不到最后一刻,我想我们医院不会轻言放弃的。”
叶繁枝一直不说话,李长信也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你相信命运一说吗?”
叶繁枝直愣愣地望着他,不解其意。
“我奶奶是个信佛的人,她说人各有命。她经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头那一天,难逃那一日。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真的是命运的话,那就面对它、接受它、放下它。”
叶繁枝眼眶泛红的样子叫李长信想起了受伤的小白兔,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怜爱的感觉。
后来回想,李长信觉得肯定是自己最近手术太多太忙太劳累的缘故,才有这样的错觉。叶小姐素来美艳凌厉,是不可能有这种脆弱表情的。
那天之后,李长信刻意避开医务人员使用的专属电梯,改乘普通电梯。他甚至还把叶繁枝负责慈善基金会有关小天的项目情况都“卖给”了房俊,卖价是医院对面购物中心新开餐厅的一顿饭。
吃饭那天,他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个最贵的菜,狠狠地“敲诈”了房俊一顿。回医院路上,又让房俊请客给整个科室的人买了咖啡。然而,房俊心情极好,埋单的爽快程度令李长信几度怀疑自己的消息卖价太低。
此后,整个科室都知道房俊经常去血液科关心小天的病情。至于醉翁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一天下午,李长信与房俊去血液科办事,房俊直接去了小天的病房,而李长信去相关医生那里咨询并取好自己要的资料后,便去找他:“房大医生,我晚上不值班,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话音刚落,病房里头的人全部转了过来,除了小天、房俊,还有那张白皙粉嫩的脸。看来房俊这家伙已经行动了。李长信感觉有几分尴尬,很显然自己打扰到房俊和叶大小姐的相处了。
房俊见状,灵机一动,借机邀请叶繁枝:“叶小姐,我们到下班时间了。难得我和李医生今天晚上都不值班……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叶繁枝用眼睛扫了扫李长信,而后她轻轻地垂下眼帘,顿了顿,说了个“好”字。
房俊喜不自禁,偷偷握拳跟李长信示意:革命成功了一小步。
三人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房俊殷勤不已,点了店里最贵的套餐。整个晚餐时间,李长信安静地用餐,安静地看着服务生来回穿梭,安静地听着房俊与叶繁枝两人一问一答。他觉得自己恍若一件餐厅里的摆设。
叶繁枝长相精致,衣着打扮也得体大方。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根本就藏不住。比如今天她穿了件长袖圆领小黑裙,平心而论,那领子根本不低,款式甚至堪称保守,穿在她身上,除了修长脖子和白皙锁骨处的一小片白嫩肌肤外,什么也没露出来。但视觉效果却比低胸诱惑更甚数分。
李长信素来欣赏清纯类型的女生。但他亦不得不承认,叶繁枝浑然天成的明艳妩媚模样,给人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李长信只觉口干舌燥。他端起面前的杯子,连喝了数口水。
房俊则一个劲儿地找话题跟叶繁枝聊天:“叶小姐,听说你在叶氏基金会工作?”
“是的。”
“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捐助一些有需要的慈善项目。我刚工作不久,经验太少,还在努力学习……”
房俊不由赞道:“叶小姐很有爱心,经常到医院来看望孩子们。”
叶繁枝的视线尽头是李长信握着刀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她定定瞧了数秒,缓缓地垂下眼帘:“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能在基金会工作,不过是因为我父亲是叶半农。所以……我只好有空就多来看看小天他们。你们医生才伟大,救死扶伤,帮助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跟你们一比,我真的没做什么,渺小得连蚂蚁都不如。”
房俊闻言,望着叶繁枝的目光越发熠熠生辉了。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极致的欣赏,恨不得据为己有的那种。李长信也曾谈过恋爱,完全懂得房俊这种目光里头深藏的独占含义。
李长信胸口发紧,突然不耐烦起来。但自己到底不耐烦什么?李长信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今天自己工作太疲累了?还是此刻扮演电灯泡这个角色太压抑了?李长信搁在桌下的手,松了握紧,紧了再紧。他很有一种想要扔掉餐布离桌而去的冲动。
他按捺着自己,再一次看向了腕表,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告辞,也给两人独处的空间,成全一下房俊。他不经意抬头撞见了叶繁枝的目光,她的眼底深处有一抹很奇怪的光芒。李长信不懂,也不准备探究,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几分钟后,是林护士的电话解救了他:“李医生,今天做手术的13床病人出现了异常情况,你能否尽快回医院?”
“我就在医院附近,这就回去。”他立刻起身对两人说,“不好意思。我有个病人出现了点突发状况,我要立刻赶回医院。”
“看来你难得一晚的休息时间又泡汤了。”房俊含笑打趣。
“没办法,早习惯了。叶小姐,你们慢用。”
叶繁枝抬眸,再一次与他的视线无声交汇。李长信一直走到门口,才转过身回望了房俊和她一眼。
餐厅装修精致,每一桌上方都有一盏水晶小吊灯,发散着璀璨光束。而叶繁枝就坐在那一团光芒之中,微卷长发轻垂两侧,侧脸清冷,五官惊艳。
房俊说得不错,撇开她的家世不谈,单以她的相貌,在医院里要找个医生男友,便已是手到擒来之事。
李长信眼前却闪过了徐碧婷的脸。
徐碧婷长相清纯,是时下常说的那种“初恋脸”。两人在国外留学时一见钟情。
容貌年龄相当,专业兴趣一致。李长信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相信,有的人真的可能是你身体里的一条肋骨。差别在于,这辈子你遇不遇得到。
然而,在他回国前,徐碧婷主动提出了分手。
两人当时热恋情浓,李长信还买了戒指准备求婚,徐碧婷这样突然提出分手,他一时根本无法接受。但他是个遇事冷静处事周全的人,并不会冲动地纠缠闹腾。
两人断了近一个月的联系。回国前的某天晚上,他约她出来,平心静气地问她:“碧婷,我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李长信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能这般开口相问,实在是爱极了徐碧婷的缘故。
徐碧婷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然后放下了杯子,摇头说:“长信,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留在美国发展,而你在国内还有家人要照顾。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就算我们现在不分手,以后还是逃不过这个局面。再浓烈的爱情也敌不过时间和距离的。与其日后狼狈不堪地分手,连再见都不能够,还不如现在坦诚地说开,大家好聚好散。”
此话诚然不假,但李长信依然试图挽回。这是他的初恋,他亦曾用心经营,希望这段感情能开出幸福美好的花朵。
“长信,我对你不是没有爱了,只是此刻的我们面临着人生最大的选择。这个选择决定了我们以后各自的发展道路,也注定了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徐碧婷的话条理分明,语气亦不悲不喜,仿佛在与他谈论等下去吃西餐或者中餐。
虽然不愿接受,可李长信知道这段感情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那天晚上,李长信送她回公寓。离开的时候,徐碧婷却主动吻了他。李长信愣住了。下一秒,身体自发做出了回应。两人从门口一路热吻到了卧室的床上,就这样纠缠了一个晚上……
恋人之间大约很少有这样和平友好分手的吧。李长信每每想起,难免会苦笑不已。
他当时是深爱徐碧婷的,也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的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甚至勾勒过两人回国后一起工作生活的画面。但他很了解徐碧婷的性格,她做好的决定是决不会轻易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