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烟霞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帝都的空气质量出名的差, 少有这般碧空如洗的时候。
月华如水,陆离铮环臂做出副倾耳聆听的模样。
钟浅夕却是用写的,冷白纤细的手指蘸着水, 在干透的菜板上洇出字迹。
陆离铮垂眼,扫见“戈”字。
女孩子又在前面补了个“杨”。
“杨戈就叫这个, 你总不能让我喊人家杨妹吧?”钟浅夕莞尔调侃道。
陆离铮哽了足足本分钟,才哂笑评价, “……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占人便宜的名字?”
钟浅夕用筷子点卤水,尝了尝咸淡, 又添了两大勺的盐, 淡淡说, “你也改叫陆戈戈,反正大把妹妹追着你喊呢。”
“可别了吧。”陆离铮慵懒靠回墙边,心不在焉回, “也不是谁喊我哥哥,我都应的。”
厨房里并不安静, 沸汤顶盖呜鸣。
油烟机的照明灯映出一脸黄,钟浅夕又坐回去, 不知道再接些什么才好了。
当然可以如陆离铮的愿, 配合的喊他哥哥, 称呼而已。
可多少没有小时候那种坦坦荡荡, 能够无所顾忌地喊完命令他为自己做点儿什么。
钟浅夕在缥缈的水雾里想起那个梦魇里屡屡浮现的声音。
“我是闻越蕴,您找谁?”
所以代替了她成为她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又是否甜美的绕在过陆离铮身侧, 得到他的照拂宠溺呢?
世事都不能多做考虑, 越发深想, 则越难过。
也许获得快乐的方式只有一种——埋葬真相。
钟浅夕已经学着做了许多年, 在陆离铮出现之前,她一度觉得自己早把曾经踹进地底八尺深,表面浇过混凝土了。
但陆离铮坐在身边,熟悉泠冽的气息侵袭感官,细节的小动作那样娴熟,心在为他跳动的同时,还是会搬出来比较。
那些曾属于我的,我亲手栽下的那棵树,后来有没有给她人乘过凉呢?
妒意如同橙红的火苗,时大时小,不止不休。
钟浅夕厌恶被情绪掌控的自己。
定时的闹铃打断纷乱愁绪。
卤味鸡爪这种小东西不靠久煮,靠浸泡。
她关火,随着开关闭合响起的还有陆离铮微沉清润的嗓音,“你等下有空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但在这儿不合适。”
钟浅夕转身看着灶台看了他半晌,才含混问,“你有女朋友吗?”
“我有女朋友。”陆离铮掀眼皮瞥她,深邃黑眸里泓着漩涡,把钟浅夕拉入海底溺毙。
呼吸都在这刻停止,余温促着锅中水继续沸腾。
陆离铮勾唇,凝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讲下去,“的话,会在这儿给你当苦力吗?”
余温散尽,钟浅夕哑然失笑。
他走进,托抬起少女小巧精致的下巴,强迫昂头看自己,在那双潋滟的狐狸眼里找到自己,不依不饶的逼问,“钟浅夕,我看起来是傻逼吗?”
“你是大聪明。”钟浅夕浅笑,柔声答。
“等下陪我去海边赏月。”陆离铮指腹挠了挠她下颌的软肉,仿佛在逗只乖顺的小猫咪。
钟浅夕晃头在他手上蹭蹭,无奈问,“我要是拒绝的话,可以不陪你去吗?”
陆离铮痞笑答,“当然可以啊,那我今天留这儿不走了,混球能做出什么事,你不是很清楚?”
正经人才不会跟混球计较呢。
钟浅夕颔首,指着锅讲,“那再等二十分钟吧,你都控诉我白嫖劳动力了,打包点儿卤味给你当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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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铮今天的座驾是法拉利488,双座。
钟浅夕不坐副驾,就只能在车底。
陆离铮手撑着车顶篷把她护进去,才去后备箱放卤味,又先绕着车转了圈,且弯腰望了眼车底。
很久以后久居帝都、叫回闻越蕴的钟浅夕开车出行前,仍保持着与陆离铮一样的习惯。
有新认识的女孩子问她这样繁琐的原因,她答,“防止视线盲区有婴儿、猫狗或者是阻碍物,开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你喜欢敞篷还是正常?”陆离铮倾身越过中控区台,仔细得检查了下她的安全带卡扣,才回去系好自己的。
钟浅夕随口答,“都可以。”
“那就先带你兜风吧。”陆离铮懒洋洋地讲。
顶篷缓速上倾收拢,月光混着路灯的黯淡光芒一股脑儿的洒进来,初秋的风微凉,压着叶片扑扑簌簌的响。
福利院的位置偏,道路车流稀少,陆离铮单手磨着方向盘,匀速前行。
主干道尽是两侧平房矮楼,多数店家的霓虹灯牌都已折旧掉落偏旁部首。
不伦不类,却别有一番风味。
红灯时陆离铮偏头,看向副驾双膝并拢、坐姿乖巧的少女,低笑问,“我能抽根烟吗?”
钟浅夕单手托着毛绒球软语答,“可以呢。”
“打火机在哪儿。”陆离铮努下巴,“我没手,浅浅帮我点下?”
“嗯。”钟浅夕听话得去取拿只银白打火机,表面磨砂,触感舒适特别。
一个低头、一个伸长手臂,配合得当。
跳跃的幽蓝火苗同时点亮彼此的眸子,还以薄唇间的明灭猩红。
陆离铮左手夹着烟,扶在车窗边轻掸,喉结滚了滚,低沉夸,“好乖。”
“那以后不要给你点了。”她不徐不疾地回,指腹触到块凹陷的纹路,路段灯距大,钟浅夕举高了点儿,终于借月看清。
Vixerunt,拉丁语词汇,意为“他们曾活过”。
钟浅夕是跟陆离铮一起知道这个词汇的,那时他们都还挺小的。
陆妈妈是哲学博士,某日不知为何讲到了古罗马政治、哲学家西塞罗。
具体是公元前那年的事早模糊不清了,倒是因为这个词把人物事件记得相当清明。
陆妈妈悠悠然的讲着,“喀提林事件的最后,西塞罗作为执政者挥剑处决了叛乱者,回到公共广场,对罗马人民宣布:“vixerunt”,他们曾活过。”[1]
以生论死,给了年幼的钟浅夕很大的震撼。
不知道为何会把这个词刻在打火机上随身带着。
她偏头去看坐在旁边的少年,陆离铮开车算得上专注,虽然姿态懒倦,但始终目视前方。
时而闪过的路灯以鼻梁为分界线打亮半边优越侧颜,半明半寐间,钟浅夕心跳的节奏逐渐纷乱。
沐城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北高南低,环山涉水,平原少之又少。
“坐我的车怕不怕?”陆离铮漫不经心问。
钟浅夕不明所以,“怕你飙车吗?”
陆离铮减速靠右侧停车,看着她认真问,“那我们浅浅想试试吗?”
钟浅夕耸肩,“试呗……就当是舍命陪混球了。”
“喂。”陆离铮解安全带凑近,曲指骨,轻蹭她的鼻梁,眼尾噙笑,狂妄道,“我车开得特别好。”
“知道了知道了。”钟浅夕敷衍着,“是唠嗑都要靠边停车的那种好。”
陆离铮轻嗤了声,按开她的卡扣,“我这张脸就那么好看吗?目不转睛啊浅浅,你但凡看看四周,都知道我为什么停吧。”
钟浅夕略过陆离铮的脸,看向道对侧的牌子。
灯牌斑驳,隐约可见的是暧昧的灯牌。
“24小时成丿生生舌”
她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往后缩,椅背导致她根本没有多余的躲闪空间。
钟浅夕磕磕巴巴地讲,“我、我、我未成年。”
陆离铮饶有趣味的欣赏触电小狐狸的娇羞模样。
手臂撑着椅背,方便随时能把她按住,接着指了指她背后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问,“你想什么呢?”
钟浅夕机械性的扭过头,便利店蔚蓝的光晃得她眼前一黑。
“车上、还是敞篷露出。”陆离铮捏起落在她腿上的毛球晃晃,气定神闲地戏谑,“看不出啊,你挺野啊。”
他蓦地贴近,呼吸扑在耳侧,喑哑磁性的嗓音递进耳畔,“等你成年,我陪你玩。”
钟浅夕掌心推着他的肩膀把距离拉开,开门下车往便利店走。
店不算大,货架密集,容不下两人并肩站。
陆离铮拎了只购物筐跟在她身后,钟浅夕也不回头,就直接往筐里扔,她对零食不太感兴趣,拿了包蔬菜干后就兀自去找麻薯。
她就很喜欢这种糯叽叽的东西,可吃多了腻人又涨肚。
所以总买独立包装的那种,一次一只。
绕了两圈才成功找到,不过货架上只剩下寥寥三袋,钟浅夕往上瞅了瞅,最顶层的架子上堆着没来得及上货的麻薯。
她踮脚想去勾下来,刚伸出去就被卡住的露脐装限制住动作。
骨节分明的手覆到盒面,陆离铮懒洋洋的嗓音响起,“要哪个味道?”
钟浅夕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红豆的。”
接着很轻地踩了下他的鞋,装作无事发生过,跑去看冷柜。
“恩将仇报是吧?”陆离铮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