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厝一愣，随后点头，他温柔地抱着宋好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当然可以。”

　　宋好时太小了，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意义。那一场空难后，宋厝只能带着她到墓地，指着面前四四方方的坟墓，用着她稍微能理解一点的话说是父母从这个神奇的小房子里，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很多年可能都不会再回来。

　　可是爸爸妈妈离开了，她仍旧会想念，所以宋好时想将家里那些父母留下来的痕迹带一点去新房子。这样一来，好像他们一家人仍旧是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团聚。

　　“那这里呢？”宋厝看着平板上还有好大一片空地，上面就只画着一个长方形，不知道宋好时这是什么意思。

　　宋好时咯咯笑出声，趴在宋厝膝盖上，“哥哥好笨，这都看不出来诶。这是泳池，好好的花园里，要给哥哥一个泳池。”

　　宋厝喜欢游泳，但现在家里的花园早之前设计时，可没有想到要挖泳池。他平日里健身锻炼，都会去游泳馆游泳。

　　“这样的话，花园里有我喜欢的秋千，有妈妈喜欢的花花，有爸爸喜欢的茶叶，还有哥哥喜欢的泳池。”宋好时下巴放在宋厝的膝盖上，认真说，“大家都会开心！”

　　宋厝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心底一片柔软，想到前些天晚上他在书房里看见宋好时用积木“建模”搭建的花园，不由问：“之前你不是还想要树屋吗？还有滑梯吊床，怎么都没有啦？”

　　宋好时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息一声，像是要跟自己和解一般，随后叉腰，那张说话软软的小嘴巴一开一合的，“是呀，我喜欢的呀，但是我更喜欢跟哥哥爸爸妈妈在一起。”

　　哪怕花园里没有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收集齐全，但只要哥哥只要家人都能开心，她也很开心。

　　“哥哥教好好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哥哥更重要诶。”宋好时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有哲理。

　　宋厝心头震动，抱着年幼的妹妹，觉得安定极了。

　　他不是没有愤懑过父母离世后世人前后不一的态度，也不是没有过耿耿于怀，但这些内心的置气斗气，仿佛就在这一刻，因为宋好时的话而变得烟消云散。

　　他并不是不被老天钟爱的人，即便是成年之际家中遭逢巨变，但上天在夺走了他的父母时，还留给了他虽年幼却热忱炙热的妹妹。

　　世俗的不堪，又哪里抵得过从幼妹身上汲取到的美好和温暖？

　　宋厝微微一笑，将宋好时抱了起来，给她“飞飞”。

　　宋好时吓得尖叫，但又忍不住觉得刺激，兴奋地嚷嚷着还要来第二次。

第10章

　　除夕夜的那天晚上，这是宋家父母离世后，宋氏兄妹俩第一次过年。

　　宋好时一大早得知晚上哥哥将带着自己出门跨年，开心得不行。

　　宋厝给家里张阿姨放了假，这段时间张阿姨都会回家过年，家里就只有他和宋好时两个小豆丁。

　　平常出门，都是张阿姨给宋好时准备衣服，今天这项任务就落在了宋厝身上。

　　宋好时在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后，都是自己动着小胳膊小腿儿，不过对着一头长发，她坐在镜子跟前，小爪子抓巴抓巴的，仍旧对鸦羽一般的乌黑茂密的长发半点办法都没有。

　　滑滑的发丝让她的小手捏不住，扎起来的小揪揪奇奇怪怪，最后成功把自己从安静披头散发的小淑女，变成了暴躁的顶着鸡窝头的精神小妹，宋好时只能眼泪汪汪地去隔壁找宋厝。

　　“哥哥……”宋好时跟自己的头发奋斗了小半个钟头后，终于放弃，寻求外援。

　　宋厝开门，一看见腿边活脱脱像是要去流浪的宋好时时，很不厚道笑出声。

　　这笑声直接击中了门口小姑娘强烈的自尊心，宋好时怎么听不出来自己哥哥的笑声里分明带着嘲笑，这声音气得她在原地跺脚，最后正面踩了宋厝一脚，表示自己生气了。

　　只不过她那只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脚，就算是自以为用力，踩在宋厝的脚背上，也不可能真让人觉得疼。

　　宋厝见到妹妹抓狂，终于忍住笑，将人抱起来，放在梳妆台凳子上，摁住她的小脑袋瓜，“别动了。”

　　宋好时还噘着嘴，“你刚才笑我。”

　　宋厝想着这可不能承认，他一点也没有欺骗小孩子的良心不安，眼睛都没眨一下，“我没有。”

　　“那你笑什么？”宋好时从镜子里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睛问。

　　宋厝：“……我高兴，我妹妹可爱。”

　　宋厝不擅长哄人，对着宋好时时，已经是用处了毕生的本事，但他忘了一点，自家妹妹的敏感可不同于常人。想在她面前撒谎，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这话话音刚落时，看着镜子的宋好时一点也不客气戳破了他的谎言，“骗子哥哥，你心里明明说我像是流浪狗狗，还说我看起来又憨又笨很好笑。”

　　小姑娘这么一板一眼的指责，说的还真都是宋厝的心里话，宋厝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的话，说出来就会露馅儿。

　　宋厝心里叹气，妹妹实在是太不好糊弄，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觉得很难顶啊！

　　如果这时候有宋厝的同学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讶掉下巴。

　　在学校里以“冰山冷峻”著称的学霸级草，很是低声下气地蹲在豆芽高的小姑娘面前，搜罗着一大框哄小孩的话术，这可跟他平日里在外面的形象大相径庭。

　　只不过被他好言哄着的小姑娘，小嘴巴上嘟着都能挂上油壶了，宋厝仍旧孜孜不倦跟她说着好话。

　　宋厝的手指很灵活，穿梭在小姑娘乌黑的长发之间，将她的头发盘起。动作看起来还分外熟练，一点都不生涩。

　　毕竟是除夕夜，自然要穿得喜庆。

　　镜子里乖巧坐着的宋好时，穿着绯红的袄裙，脖子里上还缠绕着一圈雪白的毛茸茸的儿童围巾。头上现在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卷起来，被两个同色的大肠发圈固定着，宋厝还给她别着两把颇有中国特色的小中国结的发卡，镜子里的小人儿看起来憨态可掬，萌得想让人吸两口。

　　穿着厚厚的裤袜，宋好时跑到门口，自己坐在玄关处，穿上了一双厚厚的雪地靴。她像是嫌宋厝的动作太慢，忍不住高呼：“快点儿呀哥哥。”

　　宋厝在后面收拾着她的随身小包，宋好时女士一身轻松只管往外冲，老妈子宋厝还得收拾打点一切，在她的包里装个电暖宝宝和纸巾等。

　　宋好时等得不耐烦，先开了门冲出去。

　　一推开门，宋好时忍不住尖叫。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到人间，落下的时候悄无声息，以至于在房间里的宋氏兄妹毫无觉察。当宋好时推开门时，外面地上都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被银装素裹的世界，像是来到了童话的国度。

　　S市地处南方，鲜少会有冬天下雪的时候。

　　南方的大学生到了北方，一看见下雪的时候还都会嗷嗷叫唤，像个傻狍子一样冲下楼，拿出恨不得在雪地里打滚的架势，何况是现在人类的幼崽？

　　大学生可能还要点脸面，不好意思在雪地里打滚。但是对于幼崽而言，这种时候，脸面哪里有那么重要？

　　宋厝刚下楼，就看见自家妹妹像是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他叫都叫不住。

　　所幸的自家外面的院子够大，足够小家伙扑腾。

　　只是宋厝没有想到的是，坐在钢琴古筝跟前的幼崽，是文静优雅的，但是在雪地里的幼崽，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宋厝走出门时，一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整个人当场快要裂开。

　　宋好时也不管自己今天是不是穿着新衣，不管自己在出门前是有多像可可爱爱的年画娃娃，反正在看见地上的积雪时，已经忍不住扑腾了上去。用小手手摸着雪哪里能够满足好奇心？她直接在雪地里滚了起来。

　　而当看见宋厝时，宋好时还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小手团吧团吧，弄了个雪球，不自量力地朝着宋厝的方向砸了过去。

　　小人劲儿小，雪球松松垮垮，还没飞到宋厝跟前，就先一步不给面子地在雪地里散了形。

　　而始作俑者这时候憨憨地坐在雪地里，对于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感到有点茫然。

　　怎会如此？

　　宋好时现在脑门上像是写着这四个大字，红扑扑的脸蛋和黑溜溜的眼睛，在一片雪白的雪地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厝本来是在看见雪地里的扑腾的小姑娘时，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好不容易给宋好时扎好的头发，就因为她有点都不淑女的翻滚又乱做了一团，新衣服上面也全都是雪迹，整个人都要玩得湿漉漉。但又在看见宋好时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模样时，宋厝心头的那股火气像是一下就被浇灭了。

　　他像是认命一样蹲下来，幼稚地从雪地里捏了一把雪球，“还不跑？”宋厝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对准了宋好时，将雪球抛了出去。

　　宋好时“咯咯”笑着大叫一声，从雪地里爬起来就要跑，最后宋厝的那雪球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宋好时见状，立马反扑，弯腰小手抓取地上的积雪，劈头盖脸朝着宋厝砸去。

　　宋厝也不躲开，很配合着自己妹妹的“英勇”，主动去迎接雪团，很快小姑娘一连串的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花园的半空。

　　等到宋好时玩得尽兴后，宋厝这才将在雪地里把自己滚得浑身差不多都湿透的小野马抱回家。

　　新衣服是穿不了了，幸好准备的新衣服也不只眼前这么一套。

　　“啊啾~”一回到温暖的房间，宋好时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眼睛一下就红了，水汪汪的。

　　“好玩吗？”宋厝一边脱下宋好时的外套，一边问。

　　他本意当然是要让小姑娘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冬天的去玩雪，多容易感冒。

　　但宋好时这时候已经自动屏蔽了宋厝心里的那些碎碎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意识宋厝这话是让她自己反省，非常兴奋地点头，“太好玩啦！”

　　宋厝：“……”

　　“哥哥最好啦！跟哥哥一起玩，所以太好玩啦！”宋好时接着说，她哪里知道什么叫恭维，反正她就是知道每次自己想玩，哥哥都会陪着自己，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所以她真的好喜欢宋厝。

　　而宋厝在听见这话时，原本准备好的教训她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后，出口时已经变了味。

　　“还想玩吗？明天早上我们起来堆雪人。”宋厝眼中带着笑说。

　　底线什么的，在妹妹撒娇卖萌的时候，从来都不存在。

　　宋好时哪里有不乐意的，她那一排小小的贝齿露出来，在自家亲哥的目光里，简直笑得不要太灿烂。

　　宋厝用大棉袍将宋好时包成了饺子，然后单手抱着小饺子，让她坐在洗浴盆边上，拿着吹风给她吹头发，再换衣服。

　　这一通动作下来，都已经折腾到了饭点。

　　宋厝找出第二套新衣服，给宋好时换了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羊毛连衣裙，外套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羊羔绒外套，这才带着人出门。

　　除夕夜不在家里吃，实在是因为太冷清，所以宋厝这才想带着宋好时去外面。

　　在金融街的临街，就是S市有名的国际美食街。即便是除夕夜，在这里的门店也不会打烊。

　　宋厝定了顶层的旋转餐厅，坐在这里，到时候就能看见晚上庆典的烟花，也能看见S市最著名的夜景。

　　宋厝带着自家妹妹来的地方，自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吃饭的地方还有专业的乐团。

　　只不过小姑娘个子小小，胃口也小小，在吃了饭前一块爆浆布朗尼蛋糕后，草草吃了两口正餐，就说什么都不要吃了。

　　餐厅里的香芒珍珠饮品，被宋好时喝了一大杯，她喜欢这种甜滋滋的果汁饮料，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随后的动作就是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

　　“哥哥……”宋好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忸怩，连带着她那双悬空的小短腿，都开始在桌子下面有些不安分地摇摆了起来。

　　宋厝抬头，温和看着她，“怎么了？”

　　宋好时那一排小小的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那小模样看起来有点为难的样子，可偏偏自己一个人又办不到，只好求助：“我想尿尿。”

　　宋厝失笑，小姑娘脸皮薄，他站起来将人从位置上抱下来，然后带着人去洗手间。

　　商场是早些年建造的，只有母婴室和男女洗手间。宋厝可不愿意带着宋好时去男厕，他就站在女厕门口，“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吗？”

　　宋好时点头，在幼儿园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哼哼解决的。

　　宋厝：“真棒，那哥哥在外面等你。”

　　宋好时点点头，很快捂着自己的小肚子进去了。

　　李礼今天也在餐厅，他今天又被出国蜜月的父母托付给了不靠谱的哥哥。而在除夕夜里，哥哥也没有崩了自己的人设，带着女朋友出来吃晚餐，顺带着把拖油瓶弟弟也勉强带上，全程让他当个安静的电灯泡。

　　李礼一个人来洗手间，他一过来时，就看见了在门口的宋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