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种直觉,那个人一定还会再去。
她的直觉准不准从前都没有验证过,倒是出了书店,走过一条很长的小路,就被面前突然出现的黑猫挡住了去路。
言柚怕猫。
从小就怕。
尤其这种黑色的野猫,长得就像个路霸,眼神凶猛,威风凛凛。
言柚仿佛被按住了关机键,一动不动停在原地,心里只希望这位猫大爷赶紧离开。
可面前的这只,叫也不叫一声,就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盯着她。时不时舔一下爪子,看言柚的目光莫名像在看猎物,有点瘆人。
言柚心里一紧。
大哥!你可别过来啊!
这只猫上辈子或许是只豹子,它真不应该委委屈屈地做小猫咪。
言柚动作地缓慢地从包里掏出来一块小饼干,拆开后抬眸一看,黑猫专注地注视着她手上的动作。
言柚吸了口气,屏气凝神将饼干抛了出去,恰好落在黑猫眼前半米处。
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往前走,言柚跟着它往后退了一米。
她瞧见那猫低头动了动鼻子,似是在探查地上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做食物。
言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后退了步。
“咔嚓。”
脚踩到一片干枯落叶,,声响清脆,在这条寂静的深秋小巷,显得尤为清晰。
再一次抬眸时,却看见了小路尽头走来一人。
是他,言柚只用一眼便肯定。
黑猫发现地上的食物不是自己喜欢的,跃身跳上路边一颗歪脖子树,再一跳便上了屋顶,消失了。
言柚没有动,视线里的那人逐渐逼近。他的脚步很轻,似乎也不怎么认真看路,走得却很快。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换了件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黑色打底薄衫,叠穿了件雾蓝色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收进腰腹间,连衣领尖都是挺括有型的。同样的黑色西裤,黑色的切尔西靴,一尘不染。
他很高,也很瘦,长着一张任谁一眼看过都忘不掉的脸,可眼神却很淡,仿佛看什么都不怎么在意。他像把藏了锋的剑。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味道闯入言柚鼻息。
很淡,但言柚捕捉到了,佛手柑与柚子的淡淡清香,而后更清晰的是雪松木的清冽与深沉。
仿佛从春夏步入了冷冽清寂的秋冬。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道。
和灰蒙蒙的巷子与天空比起来,这个人真是无与伦比的精致,被风吹秃了的梧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第三章 再这样我报警。
言柚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又一步步远离。顾不得多想,她直接跟了上去。
安静的小巷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跟出去几米远,言柚便看见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也跟着停下来。
那人回身,目光依旧是那样淡淡的。
只这一眼,言柚便确定他没认出她来,就连昨晚在云照里的那一面都没有印象。
这人是不是有点脸盲啊?
言柚想要往前靠近的脚步还没有迈动,便听见他开口了。
“跟着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
这句话却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的眉头也是皱着的。
言柚磕巴了:“我……”
见她没有话要说了,程肆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转过身便要继续走。这一次,速度更快了。
言柚嘴上说不出,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灵敏许多,她着急忙慌地再一次跟了上去。
夕阳彻底从天际线沉下去,镶在远处的云霞泛着淡淡的紫色。很漂亮,言柚眼里却只有面前的人。
终于到小路尽头,消失的野猫不知从哪里又窜了出来,一跃跳到言柚脚边。
她是真的被吓了一条,短促地叫了一声,遵从本能地朝此处唯一可以解救她的人奔过去。
“哥哥!”
程肆像是后背长了双眼睛,他敏捷地躲开了言柚伸过来扒拉他胳膊的手,站远了两三步。
言柚:“……”
程肆也看见了那只黑猫,日暮时分的黄昏残照,这野猫的眼瞳中有幽光闪过,的确有几分骇人。
他不知想到什么,冲言柚问了句:“怕猫?”
言柚点头:“嗯。”
黑猫立在原地,高翘着尾巴凝视着对面两人。
程肆双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低头看了眼,便将脚下一枚石子踢了过去。
这枚石子发挥了它唯一恐吓野猫的作用,那猫飞速跑远,程肆那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尖上,留下了一层灰尘印记,不大,但在此人周身的干净精致衬托下,显眼得仿佛白色纸页上的墨点。
程肆盯着那一小片弄脏的区域,眉头轻拧着,好几秒才移开目光,不看就不糟心。
他很快说了句:“猫跑了,你走吧。”
“别再跟着我了。”他又补充一句。“再这样我报警。”
言柚还真停下了。
男人的眼中没什么情绪,也同样的,淡漠得有些生人勿进。
他脚步的方向竟然是要进拐角处的一栋居民楼,言柚明白自己这两天的“跟踪狂”行为有多丧心病狂,但此刻也只记得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程肆转头,对小姑娘这句话没什么脾气了,他道:“我住这儿,怎么不能来?”
“你住这里?”言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完又伸手一指隔壁七里巷的方向,说:“我住在那条巷子里。”
程肆懒散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眼,言柚又道:“四舍五入,我们是邻居哦。”
他不准备搭理,刚要抬脚上楼,听见那女孩又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程肆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直截了当的三个字:“不可以。”
言柚:“……”
她在楼下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有些乱。
他虽然衣着精致,任谁一看都会猜他定是个认真生活的人,可言柚总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死气沉沉。
言柚还没站多久,就等到了一个推着电动车下班回来的人。
“谁家女娃啊?站这儿干啥?”
言柚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李伯好。”
“哎,老言家闺女啊,你咋在这嘞?”
言柚道:“我就是随便散散步。”
李伯推着电动车要进楼道,言柚忽然问:“李伯,你们这楼哪个房子租出去了?”
李伯摇头:“这破地方,咋可能有人来租嘞。”
言柚:“我刚看见一个……一个穿得很好看的男人进去了,我听见他说话了,不是本地人。”
“你说小程哦。”李叔说:“怎么听出来的?普通话比我们说得好是不?”
言柚笑了下:“他姓程?李伯你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吗?”
“程肆,壹贰叁肆的肆。”
“一二三四的四?”
李伯:“不是那个简单的四,是大写的那个肆。”
言柚听明白了,原来他叫程肆。
“首都来的,来两个来月喽。住的五楼,他婆的房子。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他婆以前可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个大学生,去北京念大学喽,好多年都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咋又让她孙子回来住。”李伯絮叨地说着。
言柚在想,他居然已经在这儿住了两个月了。可昨天她才第一次在云照里遇见他。
原本还觉得人海茫茫,而她其实运气很好,现在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的幸运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回家时已经近六点,深秋的太阳落得早,暮色渐浓。
言柚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便听见门内传出来的声音。
郑蓉丽哀叹:“你瞅瞅,这个月又花了这么多,工资一分都没攒下来。”
言为强声音目前为止还算悠闲:“你给儿子报的那两个兴趣班,加起来都三千块了。”
郑蓉丽:“你还好意思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轩轩这个年纪的,哪家爸妈不是给报好几个兴趣班补习班的,我上次去开家长会,同桌那女生她妈说给她家女儿周末都没有空的,我还嫌给轩轩报的少呢。人家哪个当爸妈的不是争着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言为强你可倒好啊,就这三千块都舍不得花。”
“我也没说不想啊,但你也不看看咱家情况,要不是我弟那些钱……”
还未说完就被郑蓉丽打断:“你弟你弟!你弟死了还要把多余的给我送回来,我养得过来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要出息没出息,要力气没力气……”
言柚松开了门把手,喉咙堵得像是谁塞了块石头进去。
多余的。
她在生她的母亲嘴里,就是这三个字。
“少给我说为信,你别忘了这房子是谁出的钱!”言为强打断了郑蓉丽的话,语气虽然低,但竟然含着几分薄怒。
许是没见过向来唯诺的丈夫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郑蓉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