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戍寻抿着的唇角往下压了压,他看见方子示意自己的眼神,伸手握住她的上胳膊,将人带起来。
知道自己有危险,却还是要足足挨上一顿打。
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一个顺理成章带她暂时离开计家的理由。
她想保护自己,又不想显得那么气死白赖,不白亏欠他的办法——是选择挨打。
挨一次重打,用来防止自己继续在那里天天再受人威胁和伤害。
浑身受伤狼狈不堪,为的是心里体面。
真是个倔丫头。
但是她不知道,其实不用非得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她动动嘴,半句话,他就能找一万种办法护她周全,又让她心里过得去。
“这件事,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计戍寻带着她往外走,他的步速和语气同时变慢,说:“说到底,你这样有一部分责任在我。”
“先安心去我那儿养伤,行李方子和保姆会帮忙收拾带过来。”
应樱悄悄瞅他,是觉得他真的顺着自己的想法在说在办,有些过于顺利。
“谁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回来。”他含笑的眼眸半是促狭,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回头让你母亲看见你这花猫似的脸,我可没法交代。”
“公寓是我私人的,如果你不喜欢被打扰,我不去住就是。”
应樱跟着他走,方子去开车,她低着头,手里拎着的药袋子一晃一晃的。
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她明明算计了一切,都用挨打来换了。
可是…怎么到了他面前,这关系,这情绪,还是跟黏在纸板上的口香糖一样。
怎么都扯不清。
“谢谢。”应樱心里慌成一片沼泽,像是有什么吊着她的心,怎么都着不了地。
她有点气虚,捏着塑料袋的手悄然收紧。
半晌,应樱默默又补了一句:“计戍寻,对不起…”
只说对不起,却不说对不起什么。
计戍寻抬着下颌,没有看她,给她自处的空间。
这时候去用眼神看她,只会让她更难受。
他眉宇间飘过一些闲适,握着她胳膊的手放柔力度。
“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
计汝月坐在客厅看书,她盯着书上的全英文本,足足盯了好几分钟。
随后,爆发来的毫无征兆。
她一个甩手,英文小说被她砸到茶几上,上面的玻璃杯被带着摔到地上,啪嚓一下碎的彻底。
站在旁边值班的保姆被这一个动静吓得一激灵。
计汝月缓缓站起来,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一个个砸在地上,伴随着她极其败坏的骂声,东西摔得叮咣乱响。
她剧烈喘息着,头发都凌乱了。
计汝月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应樱的那句话。
【是,所有人都羡慕你计大小姐的身份,但是你不知道。】
【抛开这层身份,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可怜你。”】
眼眸上飘上了红色,不知是愤怒还是难堪。
计汝月含着这样病态的眼神四处飘动,最后快步走过去。
保姆见到她这样,吓得连连退到一边。
计汝月抄起保姆身后的青花瓷瓶,一个用力的愤声,将瓷花瓶砸到地上。
“都死!都去死!”
这一动静刚出现,从外面喝完酒回来的计毅南和计少轩刚好走进来,看见这狼藉的一幕。
计少轩吹了声口哨,调侃似的:“哟,这是怎么了。”
“谁把我们大小姐气成这样。”
计毅南知道她这样的原因,露出几分烦躁,走过去把妹妹拉远一点免得一地的碎碴子伤到她,骂了一声:“别他妈提了。”
.
计戍寻所说的私人住宅,其实是一套两百平,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复式公寓。
一楼的主卧和次卧都是做成的套间,除了吃饭以外,基本的需求在套间里都可以满足。
因为是上下两层,所以房间的挑高很高,窗子通透,应樱一进来就觉得十分舒适。
她住进去以后,计戍寻这几天真的没有来过。
因为明白是借住,所以应樱基本上除了吃饭和拍摄,其余时间都在客房的套间里,不在外面瞎逛。
每天定点有家政来打扫,不过应樱将计戍寻这个公寓的卫生维持的很好,家政阿姨来的这几次还和她强调不用她清扫。
这天晚上。
应樱盘腿坐在床上,和母亲通电话,她私自出来住的事肯定是不能瞒,于是踌躇几天想好说辞以后,才将事情都告诉她。
应樱挑挑拣拣,不该说的没有说,其他的如实告诉。
听到自己女儿在计家受委屈,贺琴的语气也变得异常。
“你今天不跟我打视频电话,”她满是心疼,哭腔明显:“是不是他们打你了,啊?”
应樱心里酸涩,她望着远处试衣镜,映照着自己坐在床上的模样。
在镜子里,她看着自己还没完全消肿的脸和身上的纱布,应樱挑起笑,跟母亲说:“没有啊,真不是,我流量不够用了妈妈,所以才没打的。”
“等过两天到了月初,我再跟您打好不好?”
她生怕自己说的少了,让妈妈又担心到吃不下睡不着,连连解释:“计戍寻挺照顾我的,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听我受委屈,就把我接出来单住对不对。”
“不过就是些口头上的摩擦。”应樱继续说:“您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你在外面住,也好。计家里面是乱。”贺琴叹了口气,还不忘叮嘱她:“等我回去,我再好好答谢人家大少爷。”
“你在人家家住着,千万别给他添麻烦,好好的。”
“还有,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他如果到你这边住,晚上睡觉记得锁门。咱们是不如他们有钱有势,但是真遇到欺负人的事,千万不能低头。”
“听见了吗?”
应樱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打开麦克风,克制着哭腔,笑答:“嗯!您放心吧,以后没事我天天和您打电话联系。”
说到这儿的时候,应樱忽然听见门外有声音。
她没有关自己房间的门,敞着的,门口密码锁打开的机械声就非常明显。
“妈妈,计戍寻回来了,我先挂了。”她连忙说。
“去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挂了电话,应樱翻下床,趿拉着拖鞋小跑出去。
她出了屋子,一眼望去,刚好看见他穿着一身挺括衬衫西裤站在玄关柜旁。
计戍寻单手扶着柜边,正在换鞋,稍稍弯腰却依旧显得那么挺直。
他把皮鞋放进鞋柜里,转身就对上应樱的眼。
她穿着简单的睡衣,扶着门边望着他的眼神澄澈,似是想说什么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计戍寻轻勾唇,边往里走,边调侃她:“怎么,不欢迎我?”
“不,哪有。”应樱放开一直握着银灰色门把手的右手,走向他所在的方向,“这是你家。”
“冰箱里有水么。”计戍寻走进厨房,他扫视一圈,发现原本空荡荡的U型厨房,现在被摆的满满当当,食材和器材分的很利落,晾在厨台上的碗筷显露着这家里的烟火气。
他转头,冰箱旁边还放着收纳好的拍摄三脚架。
“有的,常温的和冰的都有。”应樱走过去,小声补了一句:“我平时都喝常温的。”
“那冰的给谁准备的?”计戍寻在两人擦肩的时候,忽然俯身,将她拦截住。
他半不正经的,“给我备着的?”
应樱耳朵骤然一热,她偏了偏身,去到里面,嘴硬道:“阿姨,家政阿姨喜欢喝凉的,天热。”
她背对着他从烤箱里取蛋糕,听见一声冰箱门关上的闷响,以及背后人若有若无的哂笑。
在笑她,他压根不信她刚才说的。
应樱后背一僵,更是难为情。
“你吃饭了吗?”应樱把烤好的岩烧乳酪片放到漂亮的盘子里,端给他,“要不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我现在做饭。”
计戍寻接过她手里的盘子,“不用做,我在外面吃了。”
“哦。”
“从酒局下来,开车不方便,就回这边住一晚。”计戍寻走向餐桌,瓷盘子放在石料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吃点儿垫垫酒,你不用管我。”
应樱点头,回应般的“哦”了一声。
刚打算回屋,她又转身回来,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计戍寻刚咬了一块在嘴里,咀嚼着,看她。
用眼神表示疑问。
“好吃吗?乳酪片不怎么甜的。”应樱托着下巴,眼睛清亮亮的,问他的意见。
岩烧乳酪片无论谁做,大抵味道都是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