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戍寻带着应樱来到了沿海港口。
傍晚时分,在港口开灯之前的这一会儿,他带着她来到最边缘的位置。
应樱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听着此起彼伏的海声,“什么话一定要到这里来说?”
如果为了看海,为什么不去沙滩。
计戍寻的神色流露出一股沉郁,应樱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眸光,心里有些忐忑。
下一刻,他牵起她的手,“握拳,伸食指。”
应樱低着头照做,伸出了自己的食指。
然后,计戍寻带着她的手,指向了西南方,指向一个非常精准的角度,指向远处无边无际的海洋。
“这个方向,记住了么。”他低头问她。
应樱的头发被海风吹乱,她望着食指所指向的方向,看他,点点头。
“过几天,我会去这个方向,海那边着陆的地方。”
应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向计戍寻,蹙起眉,还没说话,被他抢先。
“樱樱,听我说几句话。”
计戍寻放下她的手,告诉她:“半年前我在藏风园没有回应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在意你,不是因为怜悯,是纯粹的喜欢你。”
“我本以为拖着一身的精神病,可以躲开部队永远缩头下去。”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计戍寻眼中的执着却越来越明晰,“可是当我得知他们还在为非作歹,我察觉到,我根本就放不下。”
“这大半年,我恢复以后和其他战友一直在和敌人博弈,一点点铲除他们在境内的势力。”
“敌在暗,我在明。”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必须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给你回应。”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怕你原谅我以后,就彻底放手。”
“讨厌我,恨我都行,至少这样你能一直想着我。”
忧伤渡上心头,应樱没说话,低着头,喉咙又是一片苦。
海风漫漫步入陆地,太阳落下,海水逐渐染上深色。
“在说你我的事之前,有个忙,我想代我们所有战友请你帮忙。”计戍寻凑近,压低声音,“请你配合我们。”
应樱见他表情严肃,又是以部队的名义,点头答应:“帮你们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受的重伤,怎么得了心理疾病。”
“我喜欢你,所以想了解你,哪怕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她挽着头发,心中愈发沉重:“我都想知道。”
“好。”计戍寻答应她。
说完这件事,计戍寻转身,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还有一件事儿。”
在昏暗的傍晚,应樱看不清楚,她目光追去,就在这时,港口的灯齐刷刷打开了。
灯光照亮海面,她看清了他手里的首饰盒。
计戍寻打开丝绒盒,里面躺着的两枚精致的对戒映入她眼帘,女戒上的钻被灯光反射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应樱见他拿着戒指后退一步,心跳猛快,语气染上哭腔,突然叫他:“你别跪。”
他抬头,有些无奈,“你见谁求婚是站着求的?”
求婚。
应樱捂住自己的嘴,颇为委屈地对他说:“我不许你求,连恋爱都没谈呢,你是想恋爱结婚一口气打包带走吗?”
“是有点儿急。”计戍寻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抬眸看她,笑了:“抱歉,委屈你了。”
“我听战友说,每次出任务之前,他都把家里的老婆孩子想一遍。”
“只要想着家里人还等着他回去,他就死不了。”
“不愿意结婚也没事儿,等我回来,陪你从恋爱谈起。”计戍寻握着戒指盒,单手奉上,向她俯首,“就当个礼物,能不能先收下,把我的那枚也拿着。”
“给我个念想,应樱。”他说。
成为我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的念想。
生死在他的口中淡得比喝水都容易,可是在应樱耳朵里,却像是听着一根根刺,扎在她心上。
应樱眼前雾蒙蒙一片,她千般不舍,万般害怕。
最终,她还是接过了他的戒指。
应樱取出女戒,递给他。
计戍寻急着站起来,天性薄凉的眸子却翻涌起来,他接过戒指,缓缓给她戴上。
然后握在手里,在灯光下反复欣赏着她戴上戒指的右手,甚是珍视。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应樱投入他的怀抱。
眼泪浸入他的衣襟里,刚戴上戒指的手指还有些硌得慌,哪怕是在他的怀里,应樱都觉得害怕,她带着颤抖语气:“要消失就消失一辈子啊,最后还不是要拉着我陪着你担惊受怕。”
计戍寻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抱紧她,又哄又笑:“我废物,没忍住。”
“忍不住,看不了你跟别的男的亲近。”
抱着小姑娘,计戍寻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松开她,替她抹了抹眼泪,变为严肃:“樱樱,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儿。”
“待会回去的路上你听我细说,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安全。”
应樱望着他,透着不解。
*
深夜。
应樱躺在床上睡得正沉,窗外渡风,将窗帘吹得一起一伏。
月光打在她的床上,抚摸着她的脸庞。
寂静的家里,忽然响起细碎的声音。
咔。
防盗门应声而开。
细长的人影出现在房间的地板上。
漆黑的身影遮挡了月光,笼罩在熟睡的女孩身上。
卢泽摘了兜头帽,帅气英俊的脸庞上毫无表情。
他静静地盯着熟睡的女孩,阴冷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到鼻子,到晶莹的唇瓣。
最后,定在她手上的戒指。
他无声地冷笑,半是自嘲,划过杀气。
如果她答应自己,他本打算带着她一块走。
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被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男人半截抢走。
既然如此,他临走之前,就回归本心。
做本来就打算做的事。
卢泽想着,从身侧掏出一把尖刀,下握式拿着。
墙上的黑影举着刀,倏地刺下——
动作又快又狠。
最后,刀尖顿在距离她心脏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住。
刀尖停在半空,不断颤抖着。
卢泽的额头冒出了汗,他盯着自己这颤抖的手,不敢置信。
他虽然不能说杀人如麻,可是在手里熄灭的生命也早就数不清。
就在那一瞬间,刀即将刺进她身体的时候,他竟感到害怕。
那一瞬间,应樱在这四五个月以来,每天对他露出的笑容在脑海里一个劲地乱撞。
她捧着甜品递给他的模样,她撑着伞在雨中都能雀跃的模样,她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对他致歉的模样。
“我哪里有力气当那圣母呀,”应樱托着下巴,笑着告诉他:“我只是想善良地活着。善,良。”
举着刀的手无力地垂下。
卢泽露出了自觉荒唐的笑,连后退两步。
他是疯了。
其实,在他动了将他掳走而并非杀掉的念头时,他就该明白。
分明是怀有目的接近,却被她的磁场扰乱指针航向。
卢泽此刻明确的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下一瞬间,应樱忽然睁开眼,她往后滚,一身迷彩战服的计戍寻从衣柜里闯出来把人抱在怀里。
应樱狭窄的房间里忽然从各个角落里闪出四五个特种兵,卢泽惊愕,连忙要掏枪,体型偏小的方子从床下钻出,一脚踹在他腿窝,把人掀翻。
其余人立刻举枪,对准他。
从窗外直射进来一道红光,狙击手的准心也已经对准卢泽的额头。
应樱见到这场面,吓得失了声,她躲在计戍寻身后撑圆了眼睛。
卢泽抬头,看了一眼应樱,阴恻恻地笑了。
方子把他的枪踢开,其余人将他制服在地。
“卢泽,本名周明,Y国人,境外恐怖组织成员之一,潜伏在境内多年。”计戍寻回头看向她,缓缓道:“他哥哥周暗,是当年杀我父母,害你父亲车祸的人。”
应樱听到,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计戍寻含着恨,将视线对准他,卢泽被摁在地上,仰着头瞪他,眼里因为愤怒红血丝布满,还在阴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