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林泽汇报,林泽道:“让护士通知他来复查吧,来不来就随他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忙碌到午后,温见琛终于将工作基本处理完,直接开车回温洛庄园的温家大宅。
温洛庄园,名字出自《易乾凿度》:王者有盛德之应则洛水先温,故号温洛。
位于容城以北的北麓山脚下,温家村旁,这里是温家的发家之地,总面积四千六百平方米,庄园内别墅一共三栋,中间主栋,以及左右侧各有一栋独栋,全部都是欧式建筑风格,罗马柱粗壮得要两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
温见琛去见了祖父和祖母,关心一下他们身体,然后往西边的别墅走,他和父亲居住在此,东边现在住着大哥一家三口。
日光渐渐被黑暗吞噬,华灯初上时分,裴冬宜的车终于驶进温洛庄园的大门。
她提着盒子走进主栋的大门,看见她的新婚丈夫正抱着一只三个月大的小德牧逗它玩,水晶吊灯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散在他带着柔和笑意的眉眼上,浮光跃金。
听见佣人跟她问好的声音,他抬头,笑着对她点点头,声音温润柔和,“回来了?正好可以开饭。”
裴冬宜忽然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过去她没听到过几则关于他的传闻?
第三章 (捉虫)
金字塔越是往上,圈子越小,人也越少。
在被家里要求去和温见琛相亲之前,裴冬宜其实见过他一次。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在念书,清明节和家里人一起去墓园给爷爷奶奶上坟,下来时,和另一队人擦肩而过。
走在最后的那个年轻男人撑着一把黑伞,伞下的眉眼沉静内敛,隐约透着些疲惫,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后来这种疲惫,她曾在夜班之后的温见琛脸上见到过。
然而彼时她只是好奇,为什么来祭拜亲人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会落单一个人走在最后,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对方。
被母亲陆瑶注意到,等走完长长的台阶,才低声跟她说道:“刚才那家是温家的人,应该是来祭拜他们家走了很多年的那个大儿媳妇的。”
裴冬宜愣了一下,“……温家?哪个温家?”
“恒泰广场的温家。”母亲淡淡地解释道,“跟我们家没什么来往。”
裴冬宜倒吸一口气,何止没什么来往,在她的印象里,是根本没有来往。
母亲还在说:“走在最后的那个,是温二的儿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裴冬宜登时好奇起来,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陆瑶犹豫了一下,换个委婉的说法,“他没有妈妈。”
没有妈妈啊,裴冬宜读学前教育,学过很多理论,每一条都在强调父母应该如何如何,一个人没有妈妈……
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她下意识地回头,石阶上早就看不到人影,清明节的霏霏细雨将整个墓园笼罩,显得分外空旷寂静。
甚至有种淡淡的凄凉。
家里的车开过来了,她准备跟着母亲上车,却忽然听到大伯母薛雅云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要是有妈,他日子就没这么清净好过了,他是个会投胎的。”
裴冬宜原本已经熄灭的八卦之魂歘一下又点燃了起来。
她想问大伯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陆瑶阻止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一副讳莫如深的语气,谁也没想到几年后他们家会跟从不来往的温家联姻,那个让她好奇的年轻男人成了她的丈夫。
大约是过了一个月,五一节之后的某个周末,同个圈子的塑料姐妹约她喝下午茶,她看在家里没什么事可做,便欣然赴约。
她们玩自拍的时候裴冬宜在吃点心,认真听她们一边修图一边说各家的八卦。
裴冬宜忽然想起清明节时遇到温家人的事来,忍不住问道:“你们知道温家的事吗?”
小姐妹们抬头看向她,似乎都有些错愕,“温家?哪个温家?”
她还没解释,项家的项芸就问:“你说的是不是温氏地产那个温家?”
“恒泰广场的温家。”裴冬宜搞不清楚温家有什么产业,便多解释一句。
项芸点点头,“那就是了,恒泰是温氏地产的产业。”
说完又问她:“你怎么对温家感兴趣了?你们家……不是跟他们不和么?”
裴冬宜微微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连自家的事都一头雾水,她搞混地嗯了声,“就是……清明的时候在墓园遇到,听我妈说了两句,说他家那个谁没有妈妈,有点好奇……”
项芸哦了声,“你说的是温家二房的儿子,叫温见琛的那个。”
“你认识他?”裴冬宜好奇的目光望向她。
项家跟温家是有合作的,项芸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过几面,但没怎么说过话。”
裴冬宜道:“我妈说他没有妈妈,但我大伯母说他会投胎,有妈可能还没清净日子过。”
“是啊,他是私生子嘛。”项芸点头应道。
裴冬宜一愣,“……私、私生子?”
见她表情似乎很震惊,项芸惊讶地看她一眼,“是啊,这有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还没私生子啊。”
说完她哦了声,继续道:“你家不算,谁不知道你们裴家出了名清净啊。”
话音刚落,另一位小姐妹笑着接道:“其实温家也还可以,大房温见善的老婆是盛家的,看着吧,背靠盛家,他爸早晚要被他踢出集团。”
语气颇为幸灾乐祸,裴冬宜觉得更听不懂了。
见她突然又变得一脸茫然,项芸好心替她解惑:“温见琛跟普通私生子不太一样的,我听我爸妈说过,他爸爸当年是没结婚就把他抱了回来,很疼他的,为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别的孩子,所以虽然不知道他妈妈是谁,但他在温家的地位是很稳固的,他就是温家二房唯一的继承人。”
顿了顿,她继续道:“而且他跟大房的关系也很好,他是老温董和老太太带大的,温董的太太,就是温见善的妈妈,活着的时候也对他视如己出,他们家也不要求他必须读商业管理,必须进公司,所以他大学是学医的,好像……听我爸说是在容医大的第一附属医院。”
这么听来,他确实跟其他私生子不一样,裴冬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着又问:“他爸爸不结婚,老温董同意么?”
项芸道:“听说以前不同意,但后来就不管了,一是牛不喝水按不下牛头,二是也不想他受委屈,地位变得尴尬。”
裴冬宜听完还想问什么,先前接过话的那位小姐妹就笑着揶揄道:“冬宜你怎么这么关心温见琛的事,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那你可惨了,照你们家跟温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你怕是有得磨咯!”
裴冬宜愣了一下,立刻使劲摇头加摆手,连连否认,“我就是好奇而已……没有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里再也不敢问跟温家相关的事,再后来就慢慢忘了,她的生活和从前一样简单,上学,实习,偶尔和塑料小姐妹聚聚维护一下关系。
但她越来越珍惜每一天,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作为裴家唯一的女孩,她注定是要联姻的。
似乎这个圈子总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就不可能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家里人都很疼她,但也避免不了要干涉她的婚事,只是他们会更加慎重挑选联姻的对象罢了。
就这样,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至少他们从没想过要将她随便嫁给某个合作对象家里的纨绔子弟。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最后却坐在了温见琛的对面。
明亮的灯光让整个庄园亮如白昼,偌大的饭厅里只坐了八个人,主位上是温家二老,一边是二房一家三口,另一边是大房一家三口,裴冬宜对面是目前家里唯一的第四代,小豆丁阿怀。
温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阿怀于是一边啃鸡腿,一边问裴冬宜:“小婶婶,我的毕业礼物你做好了咩?”
小朋友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裴冬宜点点头,“做好了呀,待会儿吃完饭就拿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好耶!”他欢呼一声。
盛明菱扭头看他一眼,无奈地道:“拜托,你能不能把东西吞了再说话?这样很不礼貌。”
“我错了,妈妈。”阿怀爽快地认错,然后辩解,“我在外面不会这样的,太爷爷经常说的啊,自家人不用客气。”
盛明菱:“……”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裴冬宜觉得好笑,又莫名觉得他跟温见琛很像,她昨晚跟温见琛说既然向孩子许诺了就要做到的时候,他认错也很快,不到两秒钟“我错了”三个字就发过来了。
温见琛在剥虾,剥完以后想了想,把虾仁塞进了自己嘴里。
“阿琛。”温见善见状,喊了他一声。
温见琛闻声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大哥无语的眼神,他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他有时候觉得学生犯傻的时候,也会这么看他们。
可是大哥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见大哥把一只虾仁放进大嫂的碗里,大嫂愣了一下,立马一脸嫌弃地把虾仁夹给阿怀,“你爸给你的,多吃几个。”
阿怀响亮地嗯了声,“谢谢爸爸!”
“嗤——”
温见琛没忍住,笑出声来。
温见善:“……”
温见琛被他哥拿死鱼眼瞪了一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盛明菱道:“大嫂,你有没有合适的婚纱摄影楼可以介绍?我同事最近准备婚礼,想买婚纱和找摄影师拍婚纱照。”
盛明菱自己给自己剥虾,一边剥一边问:“预算多少?”
温见琛摇摇头,“……这个我没问,应该跟普通家庭差不多吧。”
三甲医院急诊科的护士累是真的非常累,但收入也相当可观,当然了,这里面每一分钱都是她们用自己的汗水和健康换来的。
温见琛经常觉得,那帮能长年累月三班倒一手撑起整个科室护理一片天的姑娘们,比他可厉害得多了。
啊,还有兄弟,急诊科还是有好几个稀罕的男护士的。
盛明菱想了想,道:“青竹街有家叫良缘的婚纱店,那里婚纱质量不错,价格从高到底有不少档位可以选,老板娘是我大学的学妹,摄影技术不错,收费也公道,你可以推荐同事去看看。”
温见琛听了就点点头,道了声谢。
裴冬宜全程认真吃饭,从婚礼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但她来过温洛庄园的次数还不及十次,对温家人的习惯和忌讳还没有完全摸清,所以相处起来难免有些拘谨。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冬宜回来得少,厨房不太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不知道今晚的菜合不合你口味?”
裴冬宜一愣,抬起头看过去,忙露出笑脸点点头,“合适的,我不挑食,没有不吃的菜。”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呵呵的,“不挑食好呀,阿怀你跟婶婶多学学。”
正要把葱花挑出来扔掉的阿怀听了,手一顿,有点心虚地哦了声。
裴冬宜见状,顿时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吃过饭没多久,家里的管家周叔来说:“老爷子,阿善,裴总和小裴太太过来了。”
说的是裴冬宜的大哥和大嫂,因为她大伯母是裴太太,所以大嫂就只能是小裴太太了。
裴春时和妻子穆雪进来的时候,裴冬宜正在给阿怀看她给他做的毕业礼物,是个用奶油胶做的支架,圆底的棕色地面上,放着沙发茶几和电视柜,电视柜上有一台电视,哆啦A梦和大雄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电视,旁边还扔着一个铜锣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