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盏存着一些私心,没挂电话,停顿了下,故作不经意地问,“不过,他双学位为什么要修这个啊?”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应该,还是想当兵吧。”
“那他当时怎么不报军校。”
“因为。”涂初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这能说吗?会不会被商行舟打死,“他妈妈,跟我继父离婚之后,不想让他再走父亲的路。”
“然后?”
“然后。”涂初初纠结地,慢吞吞说,“就拿着他的密码……进系统,改了他的志愿。”
温盏一愣。
-
四点四十,最后一堂课结束。
商行舟收笔起身,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
今天是新年最后一天,没什么人还有心情上课,两节连堂,第一节课点完名就都走了。
商行舟问了教授俩问题,再看表,四点五十。
教室内没人了,他阖上课本,说:“老师,新年快乐。”
出了门,天空灰沉沉,走廊上也没什么人,风凉凉的。
他一眼扫过去,倏地,顿住,眯起眼。
看见个姑娘,穿着毛衣裙羽绒服,趴在栏杆边,探着头,黑色长发被风吹得毛糟糟,正很认真地往下看。
……也不知道他妈的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挺费解地,哑声叫她:“温盏?”
温盏立刻收回半个身子,睁圆眼,朝他看过来。
眼睛潮湿,黑白分明,乖得不行。
商行舟好气又好笑:“你干什么?大冬天的,你要跳楼?”
温盏飞快地眨眨眼:“楼下,楼下有个燕子窝,但好像被人捅了。”
商行舟看着她,抱着手,拽里拽气地,陷入沉默。
十五分钟后,两位热心同学带着从后勤那儿借来的工具,成功解救了燕子的后代。
好好一个窝,不知道被谁手闲,捅掉了二分之一。
窝里有一只看着像是刚孵出来没多久的灰色小鸟,还不会飞,缩在角落里,叽叽叽叽地叫,毛都快被风吹秃了。
商行舟连窝带鸟放到背风的地方,起身,语气散漫:“行,弄下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着?”
温盏看看天,小声:“然后,等她妈妈回来吧。”
“……”
商行舟无语,躬身把窝端起来,手掌护住灰色小鸟,抬一抬下巴:“走。”
温盏跟他并肩,一边下楼,一边忍不住用余光看那只鸟。
商行舟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下,手掌死死当着,没挪开:“找我干什么?”
温盏以为自己听错:“我刚刚说过了呀……你是不是没听清,就,初初让你帮她找个弦乐手。”
商行舟冷笑:“她怎么不让我给她找个交响乐团。”
“……”
“现在五点多了,她那节目八点开场。”商行舟语气很不好惹地,冷酷地下定义,“找谁都不可能来得及。”
两个人下到一楼,温盏看他完全没有干点儿什么的意思。
那估计是不打算帮忙了。
她嘀咕:“那我跟初初讲一声,让她赶紧想别的办法。”
她掏出手机埋头发消息,商行舟没说话,在直饮水机前停下脚步。
温度示数显示热水刚烧好,他从旁边柜子抽了两个纸杯,修长手指落在杯子下方。
按开关,机器发出嗡嗡低响。
少年单肩背着包,天光有些暗了,他身上气息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一杯接满,机器停止出水,杯子中热气袅袅腾起。
“不过。”
商行舟微顿,直起身,将纸杯悬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睛望着她,“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吗,温盏?”
温盏敲字的手猛地停住。
她抬起头,瞳仁湿漉漉地,正对上他黑色的眼睛。
心脏忽然跳得很快,涂初初之前说过的话,再一次不可避免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可她又感到酸涩。
“商行舟。”她紧张极了,但仍然认真与他对视,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你见过我拉琴吗?”
商行舟手指微蜷了下,有很多调笑的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口。
他只是淡声:“嗯。”
“你,你想听我,拉小提琴吗?”
他知道她感冒,给她送早餐和药;
哪怕元旦要出国,仍然主动提出,回来后要教她打太极;
见到她在围观燕子,就把残破的窝取了下来;
注意到她手里抱着的汽水被冰镇过,所以给她接热水。
温盏突然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有信心。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坦诚:“我很久没有拉过琴了,我根本不喜欢小提琴,但妈妈非要让我学。她说女孩子可以多学一点乐器或者……能培养气质的东西,但总之最后没成功,我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
她嗓音很软,感冒没好,有点瓮声瓮气的。
说这些话时理直气壮,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小小只,明明身型单薄,可眼睛又很明亮,莫名让人感觉很有力量。
真的好可爱。
商行舟忍不住,又觉得有点好笑,抵了抵腮,尾音慵懒地上扬:“你还挺自豪?”
“但是,有首曲子,我能拉得很好。”温盏手心出了汗,去接那杯热水,有点烫,可她不愿意放开。
她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轻声说,“是因为你才去学的——商行舟,我拉给你听啊。”
作者有话说:
*工程学是一个统称,很多专业学科都能被归纳进来,不特指。
第21章 骑士
温盏这小提琴, 断断续续,学了四五年。
由于是童子功,杨珂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找了名师, 百度百科里光头衔就能写五百字那种。
但是……
呃。
温盏实在是, 不太行。
她首先就对乐器没兴趣, 其次也不太能坐得住。
蹲在角落里拼积木堆乐高,甚至看人玩数独游戏,哪个不比学琴快乐。
但杨珂就完全不这么想。
她认为女生必须培养女孩子的爱好,一门乐器也好, 一项手工特长也好, 或者, 如果她小小年纪能有很好的厨艺——这个还是算了, 她还太小,当妈的不放心。
所以, 温盏的童年, 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 都有一个固定的痛苦来源。
一大家子凑在一起过年, 同龄的表姐会背唐诗, 小她一岁的堂妹能用钢琴弹《小星星》。
她一首《送别》, 在大年三十差点送走所有长辈。
温盏当时抹着眼泪,就在心里暗暗发誓:
等她成年, 谁再让她表演小提琴,她一定用琴弦勒死对方。
她也没想到, 十多年之后,有朝一日。
她会这么主动地, 对某个人说:“我拉给你听啊。”
因为有商行舟在, 很多事情, 对她来说,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从宿舍拿了琴和松香,顶着寒风,去往礼堂的路上。
温盏心里涩涩的,忽然想到——
商行舟知道她会拉小提琴。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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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灯光渐暗。
商行舟从后门进场,单肩背着包穿过狭窄的过道,踹踹石一茗的椅子,语气慵懒:“进去一个。”
那么多学生,礼堂里根本坐不下。
人乌泱泱的,石一茗用自己的包占了个位置,赶紧给他让开:“我靠这都开场多久了,你怎么才过来,刚好多人问我旁边有没有人,我咬死说有,他们问我旁边坐着的是不是鬼。”
商行舟散漫地捏捏后脖颈,有点不耐烦:“我回宿舍收拾行李。掐着点儿的,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