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别无选择的选择里,他想她能快乐一点。
“绥哥不让跟你说这事儿,怕影响你们父女关系。这事儿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还是我死硬泡哭了才换来的。”
“原本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但现在讲出来了,我希望你真的不要再因为这事儿对绥哥心存芥蒂。”
“其实绥哥并没有抛下你。”韩子文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只是选择了让你留下。”
“他可以为你放弃,也可以为你选择。”
一开始选择陪她考京大而放弃留学,后来为了让她可以留在父母身边而放弃留下选择出国留学。
他放弃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无论何时,在有她的选择里,他都义无反顾地选择她。
她永远是他第一、唯一的选择。
很长一段时间里,闻喜之一直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即便后来,跟陈绥冰释前嫌,重归旧好,感情和谐甜蜜,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如其来地介怀——
他当年为什么丢下她不告而别?
如今才明白,因为爱她,陈绥做了跟她类似的选择。
当年她为了家庭和谐,明明不舍离开,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去西州的路。
而后来,她也遇到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了她而选择独自去往异国他乡。
可跟她不同。
她尚且可以感情崩溃时朝着父母大声哭喊着,问为什么,可以同他们倾诉自己的委屈。
他们会将她抱进怀里,跟她道歉,跟她写信,把她当小孩,给她避风港,弥补对她的亏欠。
但是陈绥没有。
在她因为误会、难过、生气对而他放出一句又一句狠话时,他却和她说对不起。
怕影响她跟父母的关系,对秘密守口如瓶。
曾经总是骄傲又自信的少年,也会不自信地祈求她的爱与怜悯——
“闻喜之,你可怜我吧。”
“闻喜之,爱我。”
从未敢设想过,会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热烈地爱着。
像赤脚在雪地里,惊喜地遇见一堆炭火。
叫人冻僵的一双眼泛热,滚落许多眼泪。
闻喜之转头望向酒店的巨大透明落地窗,今冬的京城,第一场大雪在此时落下。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那年在苏黎世的第一个冬天,是不是也如同此时她对他这般想念。
翌日一早的航班,闻喜之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回到南华。
哭过的眼被特意掩饰,却也还是微微泛红,泄露一点哭过的痕迹。
陈绥开车来接她,拉过人正要亲,一眼发现不对劲,立即皱了眉:“哭过了?”
她摇摇头,说没有:“风太冷了,吹的。”
“有人欺负你你得说,你男朋友现在比以前还厉害懂吗,什么事儿都能给你解决。”
“好。”
陈绥轻轻揉揉她眼睛,又凑上去在她眼皮上亲了亲,看得心疼死了。
“回家给你敷一下。”
回到家里,敷上蒸汽眼罩,闻喜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手机里陈绥发来微信,说临时被公司叫走,会尽快回来,让她醒了喝点汤,在厨房砂锅里盖着。
闻喜之下床去厨房,黑色砂锅里果然煲着大骨汤,听他的话盛出来喝了一小碗。
回到卧室,打开衣柜,角落里有个黑色的小行李箱,是陈绥后来搬过来的。
她没有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即便就那么放在那儿,也从未试着打开看过一眼。
此时拿出来,需要输入密码,试着用620123试了下,直接打开。
入目一条亮眼的红,是她那条发绳。
旁边是他的荣誉绳,五颜六色,一条最大的是金色。
各种他获奖的证书,奖杯。
以及,那张她写的、被血染红的花笺。
除此之外,当年她做的笔记、归纳的重点,也一同收藏在里面,每一张都被他妥帖保管至今。
还有一支陈旧的白色女士手机,十几年前的老款初代智能机。
拿起来打开看,剩下最后一格电。
壁纸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的眉眼,看上去聪慧又富有灵气,笑容像春天一般温暖。
仔细看,似乎能找出些陈绥的影子。
是……
闻喜之反应过来,应该是陈绥妈妈的手机,立即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其余东西,一并物归原位。
无论是Lisa还是韩子文讲的秘密,她都只当没听过。
陈绥不想让她知道,一定是怕她难过,怕她哭,怕她觉得他委屈可怜。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一般跟他相处,认真地爱他。
第二年夏天。
2023年6月19日的晚上,闻喜之抱了一束姜花跟陈绥去那片海边看望舒桐。
心里默默许诺:“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陈绥的。”
晚上的海风徐徐吹着,带着点儿咸湿的味道,沙滩上的游客们并不少,显得很热闹。
闻喜之把那束姜花好好地放着,陈绥偏头问她:“这花有什么含义么?”
“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陈绥笑了下,手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揉。
“就不问问我,微信头像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换,不好奇?”
“为什么呢?”
“啧,这记性。”陈绥哼笑着瞥了她一眼,“2012年夏天,6月19号晚上,你是不是来这儿玩了?”
闻喜之愣住。
十一年前的今天?
那是她中考结束后的夏天。
她从西州回到南华过暑假,六月份确实来海边玩过,但过去太久,已经不太记得是哪一天。
“我们……见过?”
“嗯。”陈绥视线扫过来,落在她穿的白色裙子上,“那晚你也穿了条白色的裙子,提了一盏月球形状的灯。”
闻喜之仔细想了想,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那晚海边有人卖那种手提灯,十块钱一盏,在海边用来拍照很有氛围感。
她选了一盏月球形状的,拍完照准备离开,在海边的大石头一侧看见个很好看的男生。
少年穿一身纯黑色的衣服,躲在大石头的阴影面,没有半点光,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
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水卷过来打湿他的裤子。
整个人十分冷酷,又十分孤单。
那盏灯于她而言已经再无用处,但也许可以给他带去一丝光明。
她鼓起勇气,靠近那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少年,将手里的月球灯递过去:“在水里泡太久,又吹风,很容易感冒,早点回家呀。”
听见她的声音,少年抬头望她一眼。
也许他总是那样冷酷,吓得她手抖了一下,清澈的眼被灯一照,似有水光闪烁。
其实那天晚上她也并没有哭,但少年却误以为她被自己吓到泪光闪烁,视线转而落到她手里提着的月球灯上。
不知想到什么,有片刻的怔忡。
出乎意料,他接过那盏月球灯,声音清澈动听:“谢谢。”
“不用谢。”她冲他笑了笑,温温柔柔,似月华流水,“早点回家噢。”
随后,她转身离开。
并未注意到,身后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走出去很远。
“当时我就在想,你一直叫我早点回家,可是,我哪儿来的家呢?”
看见她的背影,那一刻甚至想跟她走。
他说这话甚至带了微笑的表情,闻喜之的心却不断收紧,握紧他的手。
“我就是你的家。”
“嗯,赖上你了。”
“所以……”
闻喜之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心口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