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宴席太热闹了,酒过三巡后,她也懒洋洋起来无事可做,就难得和他闲聊了句:“那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外面有人。”
“哦。”
谈之醒也是难得跟她说说话,这些话也不好吐槽给别人听:“宁硕那俩玩意在。”
“哦~”她这句语气含了笑,“宁总和迦楠很浪漫。”
谈之醒懒得点评,端起酒喝了口。
杭若说:“年尾大概就喝上迦楠的喜酒了。”
谈之醒瞅了瞅她,深深叹了口气。
杭若失笑,更加难得地安抚起老公:“宁总也是这充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了,跟别人你还不放心。”
谈之醒薄淡地扯扯嘴角:“跟别人?”他眼皮都不抬,“你瞧瞧这城里,哪个够得上的,她腿都得被打断了。”
“这不就是了吗?宁总不是完完全全,和迦楠般配得很么?”
“呵。”谈之醒还是不想谈。
杭若笑得挺欢乐:“别叹气了,这结合是喜事了,不出意外,嫁妆都可以准备起来了,多备点。”
“什么嫁妆?还多备点,”谈之醒一边倒酒一边说,“那小玩意都说姓宁的结婚我给不了两百块份子钱了,我还给她什么嫁妆。”
“是嘛?你可以就给宁总两百元份子钱,给迦楠两千万什么的,中和一下。”
“……”
他瞬间摊手:“老子没钱,她要我命吧她。”
杭若失笑。
两人一晚上说着他们的事,说得已经板上钉钉仿佛明天就要忍痛给嫁妆了。
谈之醒也就没再去找计迦楠不痛快。
计迦楠在锡城留宿了一夜,第二天回充州。
工作继续,忙碌也快乐。
二月底,有一天计迦楠在公司听到楼下安保人员给她来电,说是有个女人自称是她妈妈,要见她。
计迦楠脑子一嗡,拧起了眉头。
让人把她打发走了。但是过后两天,她每天都来,被赶走了第二天还来。
计迦楠虽然从头到尾面都没见上一个,但是被她烦得也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宁硕,或者二哥说一声。
她最近其实完全没时间去和她见一面,聊一聊,两个公司,加上宁池安最近做了手术,每天都需要去探望,她哪里能腾出什么时间去花在那夫妻俩身上,当然,主要是她觉得没必要,她的时间可金贵了。
宁池安术后恢复不错,偶尔闲着没事又给计迦楠重新讲起了他那个故事。
二月的最后一天,那天早上在浴室洗漱时,计迦楠看着进去的男人,跟他说:“我晚上下班约了朋友,晚点再去医院。宁硕哥,你自己安排吧。”
“什么朋友啊?不带老公?”
她一笑,对着镜子里的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宁硕有模有样地叹气:“行吧,不是男的就行。”
计迦楠:“就是男的。”
他边取剃须刀边瞄了眼镜子,似笑非笑:“那你今晚完了,计总。”
“……”
计迦楠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下楼上班,到车里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
宁硕从车外经过,问她怎么了。
计迦楠一看他就想起来了:“都怪你早上惹我,我出卧室的时候,忘记戴我的手表了。”
宁硕微笑,伸出自己戴着腕表的手:“这个给你。”
“不用了,算了。”计迦楠摇摇头,摸摸自己空荡荡的手,“就是有些不习惯。”
见她又下意识在盯着上面那道疤痕,宁硕弯下腰凑近去看,温柔表示:“没痕迹了,不用戴也行。”
计迦楠很清醒:“你这是为爱近视了,它明明还这么深。”
“哪儿深了,”宁硕伸手抚了抚她雪白得泛光的纤细手腕,“多漂亮,我们宝宝哪儿都漂亮。”
她笑了笑,收起手:“拜拜,宁总。”
“嗯,计总自己小心点。”
“ok~”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车库,一路同行到公司附近,一个左转一个右转,各自上班去了。
这天晚上,计迦楠没安排加班,也没约什么朋友,她因为被那女人烦得没办法,不想她每天都到京景大厦去,那栋楼数不清的公司,传开了她怕影响谈家在城里的声誉,加上被二哥三哥知道了,那要是生起气来就不好了。
她可能终归是留了一点恻隐之心,不想闹太崩,只想和他们一辈子不相往来,安安静静,谁也不打扰谁。
计迦楠约了人,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打算两句话说完就走了,她不想吃饭,吃不下这顿饭。
到时那两人已经在了。
临街的包间里,这还是计迦楠第一次正面看到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都和她不像,丝毫不像,如果没有DNA,她打死也不相信她与他们有任何血缘关系。
两人见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颇为欣喜的模样。
计迦楠别扭至极地摸了摸今天空落落的手腕,阖上门迈开腿走了过去。
她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两人已经快喝完了的咖啡,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你们好。”
“跟爸爸妈妈这么客气做什么?”女人马上道,表情有些责怪,当然笑意还是挂在脸上的,“你说你约这地方,也吃不了饭,现在是饭点了,要不我们上楼边吃饭边说。”
“你们去吃吧,我约了朋友吃饭。”
女人眼神揣测地看了看她:“你是故意不想跟爸妈吃饭的吧?”
计迦楠和他们对视了几秒,渐渐也淡然下来了,平静道:“嗯,没那个必要。”
“你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的亲生父母花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想接你回家,你连饭都不跟我们吃?”她质问完又露出一副格外伤心的表情,“你这不是在拿刀剜你父母的心吗?”
计迦楠:“我不是不跟你吃饭,我是,从头到尾都没跟你们认这门亲。”
“你……”女人噎住。
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开了腔:“你这孩子,你不看看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们是你亲生父母,你说不认就不认了?”
“我凭什么认呢?”计迦楠毫无压力地直视他,“我是为什么会成为别人家的女儿,二位不知道吗?”
“你……”他也被堵得哑口无言了。
但是他还有老婆在,老婆已经帮忙开了嗓子,指着她皱眉道:“当时把你放外面是为了你好,你这么不感恩父母良苦用心,反过来责备我们,你这几十年享的福,说到底也是托你亲生父母才有的你知不知道??”
“呵…”计迦楠笑了声,“这说法也是少见,把我…”她微顿,似乎不想把自己代入到这桩她极为反感的事情里,“把一个婴儿随手丢在外面,是为了她好?”
“那不然你就死了,你说呢??”女人很有道理地质问她。
计迦楠冷笑了声,看了眼外面飘起的霓虹灯,看着充京华灯初上的繁华,觉得一刻都不想在这浪费了。
“就这样吧,你们也知道我的态度了,以后不要去京景找我,那地方是我三哥的,被他知道了你们讨不了好。”
“你这是拿你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来威胁你父母吗?有你这么混账的女儿吗?”男人怒怼她。
计迦楠朝他微笑,恍若未闻地继续嘱咐:“也不要去宁氏,那是我男朋友的地方。他们一伙的,一个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到时候,眼下这点破败的血缘关系,也保不了你们了。”
起身时,对面的女人也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了,冷着脸又着急地问她:“这说的是打算断绝关系了是吗?”
计迦楠脸色寡淡:“从来就没关系,什么断绝,用不上。”
“你…”女人抬手指她,痛斥道,“当初就不应把你直接扔垃圾桶,应该把你掐死了再扔!或者直接丢到海里去让台风冲走算了!!省得被那家人捡去了,白生生送给他们一个女儿,现在一生富贵了转头看都不看一眼怀胎十月生她的亲生父母,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出生就掐死了,一了百了!”
计迦楠定定看她,努力抑制住眼神的闪烁:“你说什么?垃圾桶?”
还坐着的中年男人忽然冷笑:“那家人是不是从头到尾都不跟你说实话?没跟你说你就是垃圾桶里捡的?不是电视上的玩笑,当初就是该把你掐死了再扔进去,就不会命那么大在垃圾桶里淋一夜雨还死不掉被人发现了。”
他似乎深怕刀子不够锋利,一字一句把细节都给她血淋淋地摊开在面前。
“当初那个捡你的环卫工也是该死,没事找事,”他一脸怨怼,又冷笑看她,“她就应该把你连同垃圾一起运走了!”
计迦楠笑了笑,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出去。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仰头透过绮丽的商业街,还能看到不远处几栋直耸云霄的大楼。
京景大厦对面是宁氏大厦,再过一点,那栋最显赫,位置最处于市中心的,是京政大楼。
计迦楠想打个车回去,但是商业街车子进不来,只供步行,只能托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公司去。
路上喧哗热闹,这个下班的点处处是三三两两的人,情侣,夫妻,一家三口,反正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没有人像她这样,被生她的人、把她带来这世界上的人如垃圾一样丢在垃圾桶里,淋了一夜雨。
计迦楠想着这个画面,好像怎么也无法接受,以至于脑子好像塞了一团雾气进去,格外的昏沉。
一路晕晕乎乎走回京景大厦,进车库坐上车也没马上启动,觉得累得慌。
休息了会儿,好一些了,她才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高峰期,刚到路口就堵住了。
一安静下来,她在想不知道找谁去,还是一个人回家。
去医院不合适,怕脸色不好让宁池安反倒更担心。
找宁硕…他也应该一眼看得出她脸色不对了。
而且,她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呢,他费尽心思,一瞒再瞒,最后要是知道 ,他应该会很挫败吧,会很心疼他的小迦楠吧。
原来父母曾经说的,在福利院抱她的,曾经宁硕口中说的,宁伯父说的,这统一的口径都是骗她的。
甚至,那天晚上被她追问到没办法,宁硕脸色深沉地去了阳台抽烟,思索几番跟她说的“真相”,还是骗她的。
他不敢跟她说,觉得不应该让她知道这些,是吧?
所以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只是,原来连那么不堪的来路,连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出身都不是她的起点,原来那两个人,不止没想着医治她,没想着解脱而把她随手丢在路边,而是直接把她丢在了,垃圾桶里。
这是亲生父母可以做出来的事吗?一个月的孩子,他们丢在垃圾桶里了,刮着台风,下着雨,就这么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