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娅,是我,我是黄莉莉。”那边的人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啊没有啊,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月有没有空帮我带一带女儿,我得出差一段时间。”黄莉莉解释道,“我以前会找保姆照顾的,但是原先常请的那个阿妈辞职回老家了,其他的人我没有考察过,不太放心。嗯,我可以按稍微高于市场价的薪酬支付给你,因为上次听你说最近工作不算很忙,所以过来问一下。”
“可以啊可以啊!”听到“薪酬”两个字,徐轻眼睛都亮了起来。
“哦哦,那就没有问题,到时候我把我女儿带过来,你帮我照看差不多五天时间就行。”黄莉莉说,“我给你开个条子,薪酬先付你一半儿,剩下的后面我回来再给你。”
“好的。”
“嗯嗯,那没什么事儿啦,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徐轻开心地从地板上跃了起来,一面哼着歌一面走出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快乐水吨吨吨下肚,随后拿起手机潇洒地把一笔钱转进那个装逼“G”的账户。
【顾明衍:?】
【徐轻:付你一半儿房租,水电我自己会交,之后等我奖金发下来了就会搬出去。】
【顾明衍:随你。】
【徐轻:^_^切。】
心情非常好地关掉手机屏幕,徐轻站在落地窗前,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唉工作嘛,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想不出没关系,又不是明天就不能想了。
这么念着,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抬头看向窗外——这里的视野真的蛮好的,可以将半个源宝区的建筑尽收眼底,耳侧吹来秋日凉爽的风,手中的可乐都变成了的盛在高脚杯里的西海岸红酒,天边的云霞在笑吟吟地和她一起期待以后努力可以得到的梦想中的生活。
就像踮起脚尖可以触碰到的未来那样。
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谁也不是谁可以强求的事情嘛。
哪有那么多等待和巧合呢。
第26章
“如材料中所示, 我方当事人这三次进监狱,眼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庄严敞亮的灯光下,顾明衍身穿一席律师袍, 语调平缓逻辑清晰地进行辩论陈述,“左侧下颚骨断裂,大腿,手臂, 甚至背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淤伤,这是市立医院开具的伤情鉴定证明。”
徐轻坐在陪审团的位置上看向他, 四周的气氛肃穆而安静, 没有人说话, 似乎所有的视线都凝在法庭的正中央。
“……终上所述,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国家赔偿监督程序若干问题的规定》,监狱应该予以人身损失, 因误工造成的损失,以及精神损失共计十万元,审判长, 我方诉求表达完了。”顾明衍垂着眼睛说出这段话,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抬眼事目光无意中和徐轻交汇。
【你怎么了?】徐轻腹语。
【什么怎么?】顾明衍回。
【你怪怪的。】徐轻朝他皱眉。
【少说话, 你有点吵。】
徐轻:“……”好像她真的开口说话了一样。
辩方请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律师, 说话的时候唇角会漾起两个小梨涡,走路的时候也轻轻巧巧的:“审判长,这是10年的时候, 对方当事人在市立医院做的就医报告。”
法官拿过她递来的资料, 微微蹙了蹙眉。
“……很抱歉没有及时送予, 但这份资料我们也是刚刚才拿到。”女律师侧过眼,似乎向顾明衍抬了抬眉,“如文件显示,对方当事人于财生已患有一定程度的白内障,熟识的人都称呼他为‘于瞎子’。”
“至于对方提到的‘因监狱不作为,原告不能及时就医,导致病情恶化’这一点,原告并没有拿出合理合法且完整的证据。”她勾了勾唇,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声调明朗,吐字中也是带着笑的,“方才控方律师也提起过,原告家庭状况并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经济原因不能及时就医而导致的病情恶化,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否认它的可能性吧?”
“……”徐轻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顾明衍。
他在犹豫什么呢?
“顾大律师,你这边有什么要说?”法官把头转向顾明衍。
明亮的顶光下,他指尖往回收了收,抬眼间依然可以分明地看到那道额疤。
“那个是顾律吧,啧。”身边坐着的人低声提了一句。
是不带有什么字眼的一句话,语气却让人有些不那么舒服。徐轻侧头去看了看,那人也没有怎么察觉。
法庭内清白的灯光下,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审判长,请允许我的当事人发言。”
“准许。”
“我,小衍,”应该是没想到顾明衍会突然让自己说话,于财生转头看了看顾明衍,又看向对面的被告方,眼神闪躲,“法官,我姓于,是有瞎子这么个绰号……是当时我在厂里做工的时候,他们给我起的。我,我也确实没钱治病。”
女律师微笑着看向他,似乎在示意他继续说。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监狱就没有错了啊……我,我,”于财生吞了一口唾沫,说话的时候语调都在打颤,“我在进去的时候就反应过我眼睛有问题,想让他们给我少分一点工作,但是他们依然每天给我安排打量的工作任务,我有的时候做不完,只能熬夜做,要不然我的眼睛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差。”
“被告,原告所说是否属实?”
“这个确实属实——”龙会民跟计翔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想请问一下对方当事人,”女律师打断计翔的话,“当初偷窃只是因为家境差吗?”
“对,只是因为没有钱。”
“噢,没事了,你继续说。”女律师扯着嘴角笑了笑。
【她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啊!顾明衍。】徐轻不能开口说话,眼神凝起来聚焦在他身上,双拳紧握,十二分着急。
“后来我堆积的工作太多了,一些狱警就……经常言语嘲讽我。”
“你有没有证据?”法官敲了敲桌面,“顾大律师?”
顾明衍的眼眸散开的云烟似的刚刚凝聚,侧头看向法官,一根根的骨节在灯光下近乎显得有些发白,说话间眸色是如墨似的幽深:“……有。”
他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去,厚厚的那么一沓。
“上面是一些监狱里犯人的证词和手印。”
“还有什么?”
“辩方律师非法取得信息的资料。”顾明衍垂下眼帘,灯光在他眉骨处落下一片阴翳,“市立医院未经当事人同意将病人病情透露给第三方,根据我国《民事诉讼证据规定》和《民事诉讼法解释》,证据必须依法合理取得。”
“你知道她去非法取证?”
顾明衍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女律师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很全。”法官上下翻动了一下资料,“吴律师,你那里还有什么要说?”
“虽然我是通过了一些渠道取得信息,”女律师站起身道,莹白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和发顶,说话间姿态平静而从容,“但是,审判长,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毕竟……法律的公正和真相才是我们应该去探寻的,这也是执法人应该遵循的一部分。”
“可以。”法官敲了敲棒槌,“吴律师,你回去补齐一下资料,双方一周后开庭。”
“谢谢审判长。”女律师鞠躬。
“谢谢审判长。”顾明衍同样把手放在胸前,鞠躬。
“顾明衍!!”走出法院之后,徐轻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明明准备得这么充分,稳赢的案子你在纠结个什么劲。”
“……”男人轻轻地推开她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徐轻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却还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继续跟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还有一些相关的媒体,她尽量挑着躲镜头的路线走,就这样绕了几步路坐上车去,伸出手发泄似的捏了捏安全带上的塑料扣。
气氛并没有想的那样轻松,反倒是有些压抑。
“小衍,你送我去公园就好。”于财生开口道。
汽车仍然继续往前行驶着,顾明衍也没有回。
“小衍……”
话音还没有落,汽车就这样靠边停了,顾明衍开车门下去,又伸手来拉后面的车门。
“小,小衍——”于财生被人拎住领口,咽了一口唾沫,说话间语气也有些退缩,“是你同意帮我的啊,我,我也没有胡乱说话,你是听到了的。”
“我问你,你下颚骨真的是龙会民踢的?”
“对,对啊!”
“哐当——”
一叠子文件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徐轻见状也打开车门下车,男人小臂上的青筋都凸显了起来,上头有几处还没有好全的青疤。
“这是什么?”于财生眼神躲避,犹豫着问。
“你问我这是什么?我tm这些天几乎没睡地替你去跑证据——”顾明衍一拳过去没有中,于财生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握住自己有些凌乱的领口,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凝住了,徐轻手指捏了捏衣服的下摆,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资料,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
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徐轻眨了眨眼,脑袋中就像是有什么划过似的所有的证据一瞬间通了。
……一个月前她在锦和饭点里找到的那些模糊的照片,上面的人并不是于财生,而是龙会民。
手上的资料是龙会民在11年在某医院的确诊信息,显示盆骨左髋臼粉碎性骨折,是在某次现场工作的时候,被运装车撞到造成的。徐轻上回在网络上无意中找到的那些资料,正是龙会民曾经在某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就医感叹生活不易的文字和照片。
所以龙会民……根本就没有力气,也没有这个能力抬腿去踢于财生。
徐轻猛地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瞳色极深的眼睛。
“我让你别对律师隐瞒,你做到什么了?为了钱,联合自己老婆孩子打同情牌谁都去骗吗?”顾明衍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冷,“你是以为这些东西我查得到,对方律师就查不到?蠢货一个,你怎么不骗骗对方那位律师?指不定从上到下都给你瞒个干净。”
“我,我……小徐啊。”于财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徐轻一眼,无奈视力太差,他眼底的只是一片沉寂的没有感情的灰白。
徐轻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眸中的斑点像新雪融后的光,良久,开口问,“上次你妻子跟我说的话,也是你们串通好的吗?监狱来人把她拖出去那些?”
见人不说话,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沉发酸:“上回在公园说的呢?……也是演出来的吗,为了做戏?”
“那个不是,姑娘。”
于财生伸出手,低下头一根根插入自己的发间:“对不起,元元出生之后我们真的没有钱……但是我这么做,对你们完全没有任何的伤害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边沿也是微红的:“你们不是已经有证据了吗?啊?龙会民他们也什么也没有说啊!这个案子就这么走下去,我拿了钱给我老婆买东西,供我孩子上学,你们又凭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地来指责我!?”
“因为你对法律说谎了,于财生。”徐轻看着面前这个黑瘦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打感情牌也好,其他的也好,让计警官也帮着你一起说话——”
“因为他们自己也有老婆和孩子,他们知道我需要这笔——”
——“善良不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