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姐姐,买一束花吧。”是那个巨坑的一百五一束的学生卖家。
“谢谢啊,我们没钱。”徐轻抽着嘴角回。
“穷鬼。”学生瘪了瘪嘴走开了,很明显这对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这边上有一家诊所的,我带着你走。”徐轻转过头看向顾明衍,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她看着有些心疼。
只能这样,徐轻伸手搀着他,可以感觉到男人刻意收拢的力道。
“嗳,你以前生病都是怎么样的?”
“什么生病?”
“谁带你去医院呢?”
他呼吸声有点沉,估计已经分辨不了她的话了,徐轻想,住在那样偏僻的屋子里,常接触的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他们都需要他来照顾,那他就没有生病的时候吗。
那以后她是不是可以多关心他一点呢?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老公的啊???”诊所内,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诊所医生走出隔离帘就冲徐轻破口骂道,说得徐轻像只鹌鹑似的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说话。
“他这个多久没好好睡觉,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诊所医生皱着眉朝她指指点点,“我上回就见过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一个家全让他老公打三份工去撑,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不要脸!”
“我没有啊……”徐轻整个人缩在一起。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你这样的小姑娘不适合当老婆,还有上上次那个,整个就狐狸——”
“真的没有。”徐轻抬手捂住耳朵,选择性过滤这个年迈大叔的话,一边捂耳朵一边慢慢往里面挪,隔着帘子悄悄看了病床上的男人一眼,好像这样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昨天晚上他确实睡在沙发,徐轻醒来之后看到他蜷在上面,被子都没有盖,眉头没有舒展,一碰额头还是滚烫的,把徐轻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又是烧水又是找药,但是药没有了,她只能换好衣服到楼下去买,回来就发现客厅里没有人了,好在隔着落地窗看到了他的车。
是很普通的退烧药,但他着架势比她想的可能还要严重,买好的药放在包里又不敢随便给他吃。
“我blablablabla……”医生大叔依然在喋喋不休。
“嗯嗯嗯嗯,”放在徐轻耳朵里是这样,“要挂盐水嗯嗯嗯。”
“那我回家拿一些毯子,再买一点粥过来。”徐轻点头表示她理解了。
“可以,你去吧。”医生大叔挥了挥手。
徐轻又往帘子里看了一眼,随后踏着板鞋几乎用她最快的速度跑到地铁站,气喘吁吁地上车下车,门口侍者小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应该是扣工资什么的,但是并不想听,拿上要准备的东西就往回跑。
餐馆有粥,热的,放在她新买的保温盒里。
然而有些事情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堆在一起发生。买好东西刚要走进地铁站,她看到路旁一家猫咪咖啡厅里走出两个人,两个对她来说存在于不同次元的人。
但没有狂奔重要。
——“欸,徐轻!弟妹!”张彦承眼尖地看过来,伸手招呼道。
安娴脸色白了白,连忙拉住他的衣角。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你俩长特像的那个,我亲弟妹。”张彦承转头解释道,“你说申城小不小,逛个街都能遇到。弟妹,欸弟妹!跑得这么快,跟个兔子似的。”
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的扶梯里,安娴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是很喜欢身边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存在,要不我们下次碰到别打招呼了吧?”
“是这样啊,可以理解的,毕竟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独一无二。”张彦承点头。
“也不是独一无二吧,就是觉得会不舒服。”安娴撒娇似的去挽他的手臂,“我学校就在旁边啦,你别送我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这怎么行,我送你进去吧!”
安娴:“不用。”
张彦承:“要的。”
安娴:“别。”
张彦承惊醒:“你不会……”
面对眼睛逐渐睁大的女朋友,他恍然大悟:“家里不允许你谈恋爱吧!我明白,现在有的家庭就是很保守,上了大学还不允许子女谈恋爱,一毕业又要人结婚最好三年抱俩。”
安娴:“……”
“我明白,所以我尊重你。”张彦承把手搭在自己女朋友的肩膀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俩人是在酒吧认识的,安娴也不知道这货会这么纯情,装也不用装这么像吧,她又不是真的恋爱没谈过的小白花。
她抿了抿唇,踌躇着开口:“我其实……”是来跟你分手的。
“我也其实……”张彦承吞了口唾沫。
安娴看着他的眼睛,角色扮演ending的话停在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不像我说的那样,什么没有什么恋爱经历的纯情男。”张彦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应该也是谈过的,但是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安娜。”
安娴:“……我叫爱丽丝。”是她在国外读书用的名字Alice,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安娜。
安娴:“而且我是来跟你分手的,今晚我就要回伦敦了,去工作,我也不是什么高考结束的女大学生。”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好像凌乱的风,各自淹了一套纯情戏码。
“呃,我的意思是,你挺漂亮的,而且长得很纯,所以我多花了一点心思和时间。”张彦承伸手摸了摸鼻子,两个人坦率起来,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刻意的尴尬。
“你也是,看着挺有品的,没想到投资都是靠你那个幕后的老板。”
“那你要不要去酒店?”
“别,但有空可以来伦敦找我。”安娴递给他一个名片,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谁还不知道圈里圈外那点事,她骨子里没那么传统,但也绝不滥交,男朋友个顶个的帅,几处豪宅里塞着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名牌。
张彦承嘴角抽了抽,这还是他所谓游戏人间以来头一回收到女孩以居高临下口吻递来的名片。
“我叫安娴。”她手指捻弄了一下梨花卷的发尾。
“我叫张彦承。”
“知道,但是我是真的得回伦敦了。”安娴点了点头,她怀里还捧着那束一百五十块巨款买来的花,姣好的五官在清冷的日光里显得清纯动人。
张彦承吞了口唾沫,想伸腿去踢脚边的石子儿,但是这个动作太不绅士,也不那么礼貌,所以还是收回来,反复回忆这个名字,“安娴”,他应该真的在什么地方听过。
“安娴……”
“嗯,”她颔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我得走了。”
两个骗子的会晤并不怎么愉快,地铁站的另一头,徐轻回到诊所里,东西往台面上一搁,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才想起刚才叫自己的那个声音,但是不重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的粥有没有撒出来”。
“我老公醒了吗?”她问那个大叔医生。
“醒了啊,问你在哪儿,我说你拿东西去了。”
徐轻点了点头,像人类展示她新驯服的四肢一样一板一眼地走到帘子后面,在边上的凳子上坐下,双手乖乖在膝盖上方交叠好,侧头:“您~要不要喝粥?”
顾明衍:“……”
眼皮还有些沉,他用手按住虎口穴位舒缓一下神经,面色依然有些白。
手机不停在响,徐轻不知道是他委托人还是生意上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多提,只是转身把保温盒拿出来,哈呼吹了一口气。
迎面有滚烫的温度,应该还不能吃。
“昨天让您出去睡呢,是小人的不是,小人这厢给您赔罪了~”徐轻掐着嗓子嗲嗲道,“所以顾总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要选择原谅我呢?”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随后关掉屏幕,顾明衍听她这副姿态语气,失笑道:“不是你的问题,赔罪什么。”
所以是他的问题咯?徐轻眼睛转了转,并不是很想回忆昨天这个夜晚。
“还忙嘛?”
“一般。”这些信息时不时就跳出来,有说案源可以交接的,还有别的某方面生意可以谈的,说品牌做大加盟什么都没问题,顾明衍也不算是什么大学生刚创业的呆头火烈鸟,这种鬼话信了被骗得倾家荡产,最后去打官司。
“明明很忙呀?”
“没有什么问题,不用专门处理,”顾明衍看到她手上端的那碗粥,还在腾腾往上冒着热气,隔着热气徐轻赔罪的笑脸可能看起来不是那么聪明,软软糯糯的,很娇憨,“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但我也不饿。”徐轻是真的不饿,嗓子被堵住似的咽不下东西,“那个女孩儿怎么办呢?”
“不去找了。”
“不是很可惜吗?我觉得应该有回旋的余地。”
“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不管有没有头绪,线索就能牵引出证据。”是他搜证的一贯风格,不会落下每一个旁人注意不到的边角,只有准备得周全了才不容易打败仗。
“嗯。”徐轻点了点头,手上的粥也已经冷得差不多了,伸手递过去,“那你喝一点儿。”
吊水的时候胃里肯定很难受,何况他早上就没有吃东西。男人道了句谢,接过来很快喝进肚子,白粥肯定是不好喝的,徐轻想,她当时感冒就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但是难吃的东西并没有因此变得好吃,反而更加难以下咽了。
“先吊水,然后回家休息一会儿。”徐轻掖了一下被子道,“我跟Mei姐请假了一天的假,说我男朋友生病了。”
一会儿是“老公”一会儿是“男朋友”,她都有些分不清了,好像谈了一场婚后补票的恋爱。
是有更多要去考察的线索放在这里,顾明衍低头看到她白白的手,觉得给自己留一天也未尝不可。
“那我们算分手了吗?”猫咖外边儿,张彦承问安娴。
“……没有吧。”
“没有分手吗?”
“是没有在一起过。”
“……”
街道上做生意的店铺板着一张脸去驱赶捣蛋小孩,又笑容满面地把小情侣迎进来,好像什么节日都只是个用作达成KPI目的的噱头,情谊成了可以用金钱量化的倒霉蛋,走进去的每对倒霉蛋都会收到一句“长长久久”的祝福语,其实最后在一起的能有多少对。
商家不屑。
小两口回的不是君恒,而是那个无名巷的院子里。康婶佝偻着腰在扫地上的灰尘,抬头就看见高高白白一个小姑娘挽着男人的手进来,笑意晏晏地跟她问好;小禾羞羞地喊“阿姨”,康婶微微愣了愣,连忙把扫帚搁在另一侧的墙角,手心手背在围裙上一揩:“早饭吃了没啊小花儿?我去煮碗糖水蛋。”
“不用了婶婶。”徐轻连忙去拦。
“害,别跟婶婶客气,这溏心蛋本来就是我们这儿给小辈媳妇儿准备的。”康婶热络地看了看她,明明还是原来的这个姑娘,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怜惜了起来,“瞧你瘦得,我从前养的猫都比你吃得多。”
徐轻囧,因为她其实能吃很多。
顾明衍的脸色已经稍微好看了些,嘴唇还是泛白的,怕传染给别人所以戴着两层厚厚的口罩,打眼看上去不是一个病人,小禾跳起来要他抱。
“我来!”徐轻伸手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禾惊。
“这个,阿姨抱你,一样的。”徐轻吞了口唾沫,“问问你最近还有没有脑仁疼?”
“没有疼了,阿姨。”小禾回答说。
“那就好,疼了一定要跟奶奶或者你顾叔叔说,不要一个人强撑着。”徐轻对待小女孩还算有她的那一套,大概女孩儿都喜欢她手机里保存的那些漂亮衣服漂亮发卡,再加上包里带着亮晶晶的耳环,用来哄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