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雪华低声道：“王奶奶儿子儿媳在大城市打工，基本三四年才回来一趟。这里的其他老人的子女孙辈基本都是这个频率。”

　　因为回来一次，时间、金钱成本都太大，在外打工的多是辛苦行业。

　　苗宛忍不住问道：“没有人修路吗？”

　　“么得，县里也穷。”余雪华苦笑一声，指着远方露出的一栋稍微高一些的房子，“那是我们的学校，整个枣阳县有一半村落在这上学，但每年学生不超过一百个，而且男女比例失衡，女娃不超过十个，就这些还是因为有小花资助才有的，一年前她出事，女娃们退学了大半，只有三个还在念了，但今年……”

　　余雪华顿住，扯开话题：“快看，到了。”

　　苏仙抬眸，一座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破的土房子出现在门口。

　　阳光洒落下，一位带着黑色毛线帽的老人痴痴看着她们的方向，念念有词。

　　余雪华上前一步，用特别开心的声音喊道：“何奶我来看你来啦！你猜谁回来啦？”

　　小花奶奶顺着余雪华出声的方向扭头，脸上扬起笑容：“余老师来咯，谁回来，难道是我家小花吗？”说着老人又摇了摇头，“小花这会该上班咯，还没到放假时候咧，离她放假还有小半个月咧。”

　　余雪华露出难受的表情。

　　苏仙走上前，到小花奶奶跟前，用流利的当地方言喊了一声奶奶。

　　“我是小花，我回来看您了。”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听到苏仙的声音, 小花奶奶一颤，手连忙抚上蹲在她腿边的少女脸上，双眸无神, 嗓音激动到哽咽。

　　“小花, 是我的小花回来了嗦。”

　　苏仙握住老人粗糙磨砺的手掌，轻声回应：“奶奶对不起，去年没回来是因为工作太忙, 票没买到, 我让余老师帮忙和您说了，您别怪我咯，好不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奶奶啷个会怪你嘛！”小花奶奶乐呵呵, 眼角闪烁着泪光, 温暖掌心轻抚苏仙脸庞，“瘦了, 吃好多苦嗦。”

　　“没有, 我换了个很好的工作, 现在挣可多钱，等我今年给您建个大房子咧。”

　　“不要不要, 你自己买点好吃的, 漂亮的衣服穿, 奶奶什么都不缺咧！”小花奶奶连连摆手，又关切道：“这会怎么回来，放假不是还有段时间嗦？这会回来老板会不会生气哟？”

　　“不会，我表现很好, 老板放我假哒。”

　　说着苏仙把苗宛拉到跟前, 介绍道：“奶奶, 这是我老板，苗总，她这次特意送我回来的。”

　　“苗总好，苗总好，我家小花给你添麻烦了嗦。”小花奶奶顺着苏仙指引的方向，连连打招呼，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苗宛鼻头发酸，柔柔和老人说了会话。

　　两人一起陪着老人聊天，老人嘴咧着笑就没合起来过。直到中午，小花奶奶感受了下日头，起身：“大中午咯嗦，苗总你留下吃中饭。”

　　听老人说要给她做饭，苏仙和苗宛忙拒绝，开玩笑，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为她们做饭，她们哪里忍心，然而怎么拒绝都拗不过倔强的老人。

　　“在外头肯定吃不到奶奶做的菜咯，小花不想哦？苗总你尝尝老婆子手艺，我家小花最喜欢吃我做的菜，总说外面没我做的好吃咧。”小花奶奶乐呵呵，挎起一个菜篮。

　　见状，苏仙和苗宛不再拒绝，鼻头发酸道：“那我们跟您一起去摘菜。”

　　小花奶奶没拒绝，由苏仙扶着，为她指着方向去了屋后头，那里栽着不少蔬菜瓜果，有不少被虫子蛀了，但小花奶奶却能准确无误找到没有被咬坏的，摘了一箩筐。

　　中午，家家户户扬起炊烟。

　　苏仙和苗宛吃了人生中第一顿堪称最‘寒酸’的饭菜，但二人吃的很香，老人的手艺的确没的说，普通家常菜比她们吃过的无数大餐都香。

　　余雪华担心她一直在会让老人起疑吃完饭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苗宛跟她一起离开，说要看看风景。

　　而苏仙陪着老人散步，说话，去小花屋子把一直晾晒的被子铺好，一直忙到傍晚，六点半太阳西垂，老人疲倦不已，苏仙扶着她上床休息，看着老人睡梦中念叨着小花的名字，她心情复杂。

　　出了门，苗宛已经回来了，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土房的围墙很矮，哪怕是坐着都能轻易看到外面风景。

　　“奶奶睡了吗？”苗宛见苏仙坐在身边，轻声问道。

　　苏仙点头，和苗宛一起抬眸看着缓缓下落的夕阳。

　　“小仙儿，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但是今天我才知道，我太幸福了。”

　　苗宛低低说道。

　　苏仙侧眸凝望她，苗宛继续说道：“下午余老师带我逛了一下村子和学校，风景很好，空气清新，却也真的很贫困。”

　　苗宛第一次见到墙壁塌了一半的教室，用土堆代替椅子，用黑色石块当笔，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还坐不满，女孩子一个没有……

　　“班上仅剩的三位女孩子也休学了，余雪华一个个登门，表示学费她会想办法，那些女孩子明明很想念书，却还是在父母复杂恳求目光中说不想念书，想嫁人或者去打工帮衬家里。我看了，她们都有哥哥或者弟弟，并没有因为贫困而被要求休学，或许是供养多个会很困难，但我想不通……”

　　苗宛是独生女，又生在发达的超一线都市，她生活的圈子中即便有重男轻女的，也没有这么狠。

　　苏仙握着她的手，轻声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如她们这样的女孩，世界各地都有很多，当资源不够分配时会被优先牺牲，换取其他资源。”

　　苗宛露出难受的表情，她能感觉到那些女孩们对知识的渴望，想要走出大山的迫切，却在现实中被击败。

　　明明只要几百块钱，却难于上青天。

　　这些对她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的钱在这里是一个人的希望，是跨出大山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

　　“我以前做过不少慈善，但从未深层思考过什么样的人需要救助。”

　　“牧衍之他们被抓之后，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毁了，是不幸的，是失败透顶的，现在，我才知道我过的比大多数人要幸福的多。”

　　幸福无须比较，但不幸是有高低的。

　　苏仙认真听她说着内心深处的想法，眼眸温柔而鼓励。

　　“我想帮她们。”

　　苗宛说出那句心中破土而出的话，她回望苏仙，一字一顿：“帮帮那些女孩子。”

　　苏仙：“我支持你的想法，不过具体我们得好好讨论，你要知道慈善并不一定能落到真的需要救助人的手中。”

　　苏仙在福利院长大，每年会有许多有钱的富翁捐赠慈善基金过来为他们改善生活，可事实是一百万的捐赠到达福利院能剩一半都算经手人仁慈，而到她们这些需要救助的孤儿手中更是少得可怜。

　　苗宛自然不是什么傻白甜，她点头：“这方面我会好好考察的。”

　　苏仙颔首，笑道：“我陪你一起。”

　　“不，你好好陪小花的奶奶，让她老人家开心的过个好年。”苗宛看了一眼身后幽暗宁静的老屋，神色柔软。

　　“好。”

　　天色逐渐黑下，漫天繁星点点犹如银河悬挂在面前，让人有种触手可摘星辰的感觉。

　　晚间温度降下，苏仙和苗宛回了老人为她们收拾好的隔壁屋子睡下。

　　翌日。

　　苏仙被一阵吵杂的鸡叫声吵醒，她起身，苗宛还在睡，她不太习惯睡这样的土炕，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苏仙没叫醒她，起身穿了衣服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外间清凉风吹来，让她瞬间清醒。

　　小院中，小花奶奶正在杀鸡，但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杀的十分艰难。母鸡疯狂扑腾，好几次都要逃出生天又被老人拽了回来。

　　“奶奶。”

　　苏仙走过去，伸手帮她按住鸡，拿起一边刀具：“我来，您歇着。”

　　“好好！”小花奶奶抹了抹额间折腾出来的汗珠，慢慢挪动到一边小木凳上，笑呵呵看向苏仙的方向，哪怕看不清，但她眼前却有一道清瘦的身影，长发轻挽。

　　那是她的孙女，小花。

　　土墙边，得知何小花回来的其他村民们扒着墙唠嗑：“哦哟小花回来啦。”

　　“她奶你真舍得哦，屋头唯一母鸡都杀了哇。”

　　小花奶奶笑呵呵：“给我孙女补补，孩儿在外头苦滴很，瘦了。”

　　“的确，是瘦了，”老人们纷纷点头，在他们的眼中，小辈们再胖都是瘦了，那是长辈对小辈的拳拳慈爱之心。

　　而苏仙因为是女明星，身形本就高挑纤瘦，加上皮肤冷白，在他们眼中就是这女娃瘦弱的过分需要好好补补。

　　一连呆了好几天。

　　苏仙和苗宛逐渐习惯这个小山村安静祥和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随着鸡鸣起床绕着小村落跑一圈，回来打水、摘菜、手忙脚乱做早餐。

　　每当这时小花奶奶便坐在房檐下，笑呵呵看向她们。

　　这天夜里。

　　苏仙听到小花奶奶房间传来动静，她端起烛台，起身慢慢摸索着过去。

　　“奶奶？”

　　床榻上，小花奶奶发出低低的呼唤：“小花……”

　　苏仙忙放下烛台，打开她刚让人装好的灯具，温暖灯光下，老人气色鲜活，粗糙的手颤颤巍巍抬起，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的白墙，一遍遍念叨着何小花的名字。

　　“奶奶我在这。”苏仙蹲在老人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在这……”

　　然而老人好像没听见，持续在喊小花的名字。

　　苗宛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她面色微变，立刻打电话给余雪华。

　　很快余雪华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村子里几个身子骨硬朗的老人，他们之前趴在土墙上和苏仙说话，和小花奶奶调侃聊天。

　　苏仙懵懵看着他们利索地替小花奶奶收拾和她说话，然后换上崭新衣服，茫然问苗宛：“他们在干什么？”

　　苗宛眼眶发红，伸手抱住苏仙，泣不成声。

　　苏仙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床上明明刚刚还在喊着小花的奶奶此刻安静躺着，双眸浑浊，气若游丝。

　　就在这时，她嘴唇微微动了动。

　　余雪华俯身听了一会，转身冲苏仙说：“奶奶想和你说话。”她眼神悲伤，希望苏仙送她最后一程。

　　其他人默默离开。

　　苏仙蹲在老人的土炕边，轻轻喊了一声：“奶奶。”

　　老人动了动唇，小小的诶了一声。她伸出手，苏仙握住，老人力气很轻微，仿佛羽毛一样。

　　幽静的黑夜中，苏仙听到了老人对她道谢：“孩儿要幸福嗦。”

　　苏仙眼底浮起错愕，“奶奶，您……？”她认出自己不是她的孙女了？！手中力道一轻，老人的手慢慢滑落，眼中光芒消散。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