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瞬间,薄荷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气息清冽像落过雨。
顾清淮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显然是刚洗过澡,现在头发都没干,他穿白色短袖,脖颈搭着条深蓝毛巾,白白净净干净清爽,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上去。
上次他刚洗过澡,她误闯进他卧室,那幅美人出浴图和眼前画面重叠,她看他湿漉漉的眉眼和绯红唇角,依旧能想起他的胸肌腹肌和窄瘦的腰。
顾清淮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正在犯花痴,他随手擦了两下头发,把钟意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薄唇抿着,特别无奈地在她鼻尖拧了一把。
害羞慢慢褪去,钟意得意兮兮挑着小眉梢,倒背着小手自顾自往里走,毫不客气。
她穿着睡衣,衬衫样式的短袖和长裤,柔和的米色调满身煎蛋图案,脑袋上随手抓了个揪,看起来真心不像二十六。
婴儿肥没褪的鹅蛋脸本就显小,更别提她打小没吃过苦走哪儿都是团宠,眼睛清澈明净得跟小孩有一拼。
顾清淮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女朋友刚才卷着铺盖来找他的样子像极逃荒、千里迢迢来投奔他。
两人刚在一起的第一天,他抱一下都怕吓到她,她倒好,现在没到一个周,她就要亲要抱甚至都睡到自己房间。甚至下山的路上,都跟他讨论起生宝宝。
他耳朵有些热,俯身把钟意抱来的枕头被子铺好,两床被子中间界限清晰,差不多还能再放一个钟意。
钟意就站旁边眼巴巴等着,顾清淮弯腰时,T恤勾勒出修长禁欲的身形线条,他的肩很宽,宽而平直,优越到穿什么都是衣架子,身上覆着一层清白的肌肉线条,但是因为人高瘦又白,总有些干净的少年感,不穿警服的时候依旧像个警校在读的小哥哥。
虽然她黏黏糊糊老想贴着顾清淮,但是真要她睡他的床,她不可避免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雨水多,窗外从暴雨变成小雨,屋里空气似乎都跟着变得潮湿,她眼睛一眨不眨,倒背在身后的手掌心微微冒汗。
顾清淮铺好床,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侧,小臂有清晰肌肉线条也有层叠暗红伤疤,姿势漫不经心。
他撩起眼皮看她,眼睛是真的亮,能下钩子一般蛊惑人心,那薄而漂亮的嘴唇,又软又无情:“没长大?睡觉得人哄?”
冷言冷语,下颌和嘴角都紧绷,喉结冷淡地滚动,不带一分情绪,换了别人可能根本扛不住,但是钟意太了解他,顾清淮就是说话毒,其实他嘴唇软心也软,灵魂也是一样。
她哼哼两声权当没听见,在顾清淮的注视下脱掉鞋子,耀武扬威爬到床上,乖巧盖上自己的小被子:“我躺好啦,你关灯吧。”
软绵绵的,像团棉花,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顾清淮没好气按下床头灯的开关。
钟意身边位置下陷,清冽的薄荷味道铺天盖地,在他关灯后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好在慢慢的,眼睛能看见,她借月光看他的睫毛和鼻梁,再到冷淡抿起的嘴角,怎么看都看不够,心动得不行。
明明上飞机之前连轴转白班加夜班,落地之后山路崎岖脚步不停,可现在心脏扑通扑通像是在沸水里翻腾,耳边顾清淮的呼吸清晰,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能听见她的心跳。
脑海里有一场灿烂盛放的烟火,经久不息,烧得她心潮澎湃,身上的每个细胞每个因子都欢喜都心动。
“顾清淮。”
顾清淮睁开眼睛,即使看不清,钟意也知道那双眼睛是干净的清澈的。
她转过身朝向他,脑袋悄悄往他旁边凑,顾清淮想起家里那只狗狗,也喜欢在他睡觉前又或者刚睡醒的时候,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钟意煞有介事悠悠叹气:“我睡不着。”
顾清淮:“那你出去跑圈。”
他冷脸的时候队里没人敢惹他,就连那部级通缉犯都扛不住,但是钟意不怕。她不气馁,就眼巴巴看着他,知道顾清淮拿她没辙。
周遭一切朦胧模糊像是影院里的老旧电影,只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柔软的卷发蹭过他的下颌。
顾清淮无可奈何,枕着手臂朝向她,放轻声音哄人:“那你想要怎么办。”
那清冷的声线,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近乎气音,此时此刻多了几分缱绻。
雨滴绵密落在窗台打在树叶,变成惬意的背景音。钟意不喜欢雨天,唯独在顾清淮身边的时候,觉得雨天也不错,温柔又舒服。
“我要亲亲……”钟意嘀咕着,“电影里都这样演,晚安吻什么的。”
顾清淮无动于衷,只是撩起眼皮看她,钟意鼓足勇气,声音闷闷的:“顾清淮,你亲亲我……”
说完,她小脸往薄被里埋、只露出发顶和眼睛,却被顾清淮把薄被扯下,露出她一整张脸。
他的手指落在她脸侧,帮她把黏在脸颊的碎发顺到耳后,指尖轻触到她耳朵,就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他掌心下她的脸,无可救药升温,却没有躲开。
他撑着手臂起身,手在她脸侧,低低说了句:“小撒娇精,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钟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下巴已经被轻轻捏起,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空气像是被点燃,体温跟着升高。
脑袋上方顾清淮的影子慢慢压下来,那双眼睛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冷静看着她,她的睫毛颤抖,慢慢覆下来。
视野里一片黑暗,时间空间都凝滞的那一秒,顾清淮吻在她额头。
相贴的脸庞分开,他捏她脸,眉眼温柔又嚣张,毫不客气地问:“可以了吗。”
钟意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心满意足.
手慢慢越过界,找到顾清淮的手握住,甜甜说晚安。
顾清淮心跳有些快,好在室内昏暗一片,他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红了耳朵。
那双警察的眼睛冷淡、锐利,深处尽是意气风发。可当他看向钟意,目光总是柔软,甚至还有些很难察觉的、少年看向心上人才会有的青涩。
他没被钟意握住的那只手,手背挡在眼睛上,无可奈何偏过头,轻轻笑了。
-
翌日五点,窗外没有半点光亮,顾清淮睁开眼睛。
身边有均匀绵长的呼吸,他用了几秒让自己清醒。
钟意是小婴儿那种睡姿,睡着的时候乖巧又安静。她侧躺着,手乖巧放在脸侧,身子蜷缩,一头短发乱糟糟。
他俯身,手撑在她身侧,亲上她脸颊。睡梦中的钟意闭着眼睛蹙起眉,似乎不满,把他推开。
顾清淮失笑。
怎么可爱成这样。
他换衣服出门,从山下往上走,个高腿长步子很大,一个小时后,到家后面那座山。
母亲裴婉卿之墓。
顾清淮停住脚步。
“没来得及买花,明天补给您。”
天色暗着,露水浓重,顾清淮面对着冰冷墓碑,轻声说话,行走在刀尖、枪林弹雨杀出重围的警察,此时不过是在外漂泊终于见到母亲的孩子。
天边尚未拂晓,眼前云雾缭绕,顾清淮低声问自己母亲:“顾长生烈士,会是我的父亲吗。”
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歌,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甚至去世前一刻还让他唱给他听,歌里唱的是警察。
她总是看着远山,像在等什么人,一等就是一辈子,从无怨恨。
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难免遭到非议,他咬紧牙关,母亲却笑得云淡风轻。她说,早晚有一天,你爸爸会来接我们,但是如果他不来,我们也可以自己过得很好。
总是温柔,总是在笑,身上没有半点戾气。
“妈,我不是一个人了,”顾清淮轻轻擦掉墓碑灰尘,眼睛清澈如水,“今天没舍得吵醒她,明天带她来见您。”
窗外阳光大好,透过微微浮动的纱帘照进来,钟意头发乱糟糟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
前半夜因为太激动半梦半醒,睡一会看看顾清淮,看一会再继续睡,后半夜才睡着。
身边那床被子已经整整齐齐叠好,钟意有些茫然,刚好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她眯着眼睛看过去:“你去哪儿啦?”
顾清淮穿着白T恤,军绿工装短裤,长腿赏心悦目,手里纸袋散发着食物香气,被放到桌子上。
“起床吃饭。”
钟意不倒翁似的一歪倒在床上:“困。”薄被盖过脑袋,窝成一团。
顾清淮走到她身边,俊脸清冷如常,只是柔声问她:“想去看梵净山,还是去苗寨。”
在家乡,带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出去玩,他心里有从未有过的、难以名状的忐忑。好像家里第一次来了客人,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却又怕她不喜欢。
钟意瞬间打起精神,被子掀起露出一张太阳花似的小脸:“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我喜欢这里,”钟意眼睛弯着,“等我们退休就回来定居好不好?”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顾清淮轻轻扬眉,熹微晨光晕染在浅色瞳孔深处,显出原本清隽温柔的样子:“那你不要赖床。”
钟意伸了个懒腰,手递给他,撒娇借力起床。却没想,唇红齿白的漂亮警官会错意,无可奈何抿起嘴角,手臂穿过她膝窝,抱她到卫生间。
她笑得眼睛弯弯,手臂搂着他脖颈,呼吸之间都是他颈窝干净温和的味道,脸往前一凑就亲到他下颌。
顾清淮垂眼看她,钟意无辜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碰啦,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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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苗寨、梵净山,顾清淮都想带钟意去看,或者说,凡是他认为好的,他都想亲手奉上。
“想去哪里?”
钟意把卷发绑起来,像个小兔子尾巴,她的后脑勺滚圆,看着依旧可爱,身上是浅绿连衣裙,洋桔梗的颜色。
“你肯定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出了旅馆,钟意倒背小手走在顾清淮面前,裙摆随着步幅悠悠晃动。
她眉眼温顺,转过头笑着说:“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顾清淮眼眸清润,揉她头发:“那陪我去一趟秦钊叔叔家。”
交通不便,顾清淮租了辆越野车,一个多小时后抵达城市郊区。
秦钊一生节俭,两袖清风,原本住的是公安局家属院,在他牺牲后,妻子女儿搬回老家。
“我看着别人穿警服,就老是想起他,就不敢在那住了……”秦钊的妻子江静红了眼睛,在顾清淮和钟意对面坐下来。
她的背后是全家唯一一张全家福,摄于去年中秋。照片里的秦钊一身警服,肩背挺直,目光锐利,不怒而威。
顾清淮看着那张照片,想起秦钊曾跟自己得意道:“我的妻子女儿都以为我是派出所的老烟枪,工作内容是调解民众纠纷……”
江静刚年过半百,鬓角已经斑白。
钟意心酸,看面前妇人和照片里的人阴阳相隔,此生再难相见,难过得不行。
顾清淮垂眸,钟意低垂着脑袋是在憋眼泪。
他轻捏了她后脖颈:“阿姨家的猫很可爱,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钟意也不想让阿姨和顾清淮看到自己难过,乖顺点头,走向阳台。
阳光上满是绿植花草,猫咪窝在软绵绵的垫子上,懒洋洋晒太阳。
江静起身去书房,回来时手里多出一叠材料。
“这些文件,是我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他说等以后闲着了,会亲自调查你的身世。我当时还在想,快了……没想到他离开就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