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作词人“L”时,她笑得很灿烂。
那应该是一档很轻松的访谈类节目吧,主持人玩笑着问Josefin,“L”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也不在媒体面前出现,是不是因为本人形象很差?又矮又挫,肥头大耳?
Josefin马上摇头,环装耳饰随动作摆荡。
她风情万种地开着玩笑:“少胡讲啊,‘L’很帅的,不露面是怕你们被迷倒喽。”
旁边的另一位女星笑道,只有你见过,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长什么样子我们又不晓得。
其他女星也随声附和。
Josefin不满地用指尖敲敲桌子,反驳:“比你上部戏的男主靓仔太多!”
字幕上显示,那个戏里的男主角是超有名的港城明星,连狄玥都听过名字。
所以视频里那群人哄堂大笑:“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嘛!”Josefin急了。
狄玥对着视频抿嘴笑,觉得这位Josefin小姐一定对“L”很倾心,不然不会每次都那样急着反驳。
原来那样明艳冷感的美女,心急护人时,居然也会流露出小女孩的神色,真是怪可爱的。
之后访谈节目里提及某歌曲走红校园,“校园”二字让狄玥想起一些正经事。
她打开学校的网站,去下载了一份学校的退学审批表格,按上面的要求大概填写。
弄完这个,又去搜了搜各个城市的招聘信息。
之前在家里‘禁足’时,她也大概看过,有几个城市她还挺喜欢的。
其中一个,便是凉城。
凉城多雨天,也被人称为“雨城”,在她浏览凉城的相关信息时,梁桉一终于帮她打扫完战场,从厨房走出来。
看见梁桉一的身影,狄玥下意识扣上了电脑。
梁桉一抽了张湿巾擦手,一偏头:“愣什么神,过来晒晒太阳?”
看得出来,他更偏爱晴天,天气好时,话都会稍微多一些些。
阳光很好,屋子里空调够足,感受不到夏日的酷暑。
狄玥跟在梁桉一身后,推着蒲团去阳台,挪动物品时,不留心碰到竹席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意外地发出些悦耳动静。
“是什么?”狄玥把那东西拿起来。
大体能看出来那是一种乐器,但具体什么名称,她叫不上来。
梁桉一说那是卡林巴琴,以前在非洲某处听过土著居民演奏,觉得声音不错,一直记着。
后来国内有卖改良版,换了个通俗些的叫法,称为拇指琴,做工上要商品化一些,比较精良。他觉得挺有意思,便买了一个回来。
演奏方式简单,容易上手,两根拇指就能弹一首曲子。
狄玥拿着卡林巴琴,又不识每个金属片代表的音符,没有章法、瞎弹一气。
但梁桉一说的容易上手大概是真的,这小东西声音很美,像溶洞里落下水滴砸进洼地里,她随便弹几下,听起来居然也不刺耳。
她不知道的是,梁桉一把她这段胡乱弹的曲调记住了,并且在后来,换做了他的手机来电铃声。
梁桉一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狄玥摇头,想了想又说:“过去音乐盒里那个曲子是什么,挺好听的。”
黄昏时分,狄玥学了她人生的第一支卡林巴琴曲子,《致爱丽丝》。
她弹得不熟练,对节奏掌握得也不好,但好歹是个学霸,记忆还算不错,该去拨哪个金属片,总还算能记得一些。
梁桉一坐在她身后,双臂几乎把她环在怀里,他握着她的手,一段一段把曲子教给她。
狄玥喜欢被他牵引,但呼吸近在咫尺,也总忍不住想起,他用几乎相同的姿势带她按动那台老式打字机的情景,又或者想起,在深夜,他握着她的手,领她向下探去......
拨动“3”,然后该是“6”“7”“3”......
狄玥明明记得,可是呼吸乱了,指尖的动作也就跟着乱了,连着拨错两个音。
曲子不成调,梁桉一却在她耳侧轻笑,像是听见了她比曲调乱得更离谱的心跳。
狄玥心虚,总觉得他已经看出她在想什么,干脆丢下卡林巴琴,倒进梁桉一怀里:“不弹了。”
那真是一个太悠闲太放松的黄昏。
斜晖慢渡,天色渐暗,光影也渐渐模糊。
斑驳的植物痕迹,统统落在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墙体上。
他们像连体婴,依偎在一起,梁桉一怜抚她的掌心,问她手掌的疤痕是怎么留下的。
狄玥有些犯困,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讲着:“好像和你说过的,是我用买书的钱买了零食被姑姑发现之前的事情了——”
她打了个呵欠,蹭着梁桉一扭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继续,“——我和继母出门,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摔在泥坑里了,手掌划破没及时处理。后来发炎化脓啦,姑姑带我去医院,但是处理得有些晚,烂得太深,就留了疤痕。”
就是那天,她鬼迷心窍,用买书的钱在医院外面的小商店买了零食,挑选时看见两三个穿白大褂进去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但也安慰自己,觉得不一定就是姑姑认识的人,而且,就算是,也不一定会告诉姑姑。
结果她被告状了,姑姑出来寻她,当着街上人的面,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回了医院。
“那天好丢脸的......”狄玥说。
梁桉一脑海里闪过当时的画面,小狄玥把那些零食都塞进他父亲手里,前一秒还笑容灿烂地说请他父亲吃,结果她姑姑出现,揪着她的耳朵,把人揪走了。
她当时一定觉得很糗,脸红得像秋天枝头上的柿子。
“狄玥,那天我在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狄玥,不觉得她丢脸,反而,她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第20章 2014.7(7)
那天后来,梁桉一说了什么狄玥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晼晚天色里,他的身影被夕阳笼着,轮廓那样温柔,耐心地侧耳倾听。
他的画已经画完,挂在客厅与阳台的衔接处,和那盆不再开花的玫瑰是近邻。
橘色光线下,像一尾淡红色的鱼,误闯此处。
听她絮絮叨叨讲那些不算愉快的往事时,梁桉一始终与她十指相扣,偶尔感知到她的情绪,用拇指指腹安慰地抚几下她的手背。
于是那些关于狄家的烦心事、双方对抗的没把握、对往后独立生活的焦虑都散了,她得以在黄昏时分,同下跌的金乌一起,酣然地长眠一场。
醒来已经是月色如水的夜,梁桉一的手臂被她一直压着,正用单手敲着笔记本电脑。
狄玥早忘了她用人家的电脑都查过些什么,惺忪地看他。
“醒了?”
“嗯。”
她还不算清醒,恍惚间,伸手过去触碰梁桉一被压了半天的手臂,帮他捏捏揉揉,“是不是把你压麻了?”
梁桉一看她一眼,用动作回答她。
他的手伸进她的衣衫,不但没麻,还很灵活地解开了背后的扣子。
他们滚在沙发里深吻,狄玥以为欲念上头时,男人都会不管不顾地继续,但梁桉一记得她没吃晚饭,带她出门,还借了保安人员的电动车,载着她去拥堵的老城区兜风、觅食。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她坐在喧嚣的酒吧里,总也找不到快乐的理由。
那时候她做过最差最差的打算,她想,如果实在撑不下去,就算了吧。
诗人海子那样才华横溢,也是15岁参加高考,写得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是也在25岁便卧轨自杀了么。
那时那样颓丧,能有现在这样的际遇,已经是意外。
而这意外,有梁桉一不少功劳。
夜风拂面,狄玥环着梁桉一的腰,忍不住问了个逾越关系的问题:“梁桉一,你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好么?”
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真是很动听。
因为他说:“从来没有过。”
那天他们在小吃街拥拥挤挤地排队,买那些被叫做“特色”,却在国内每个景点都有卖的小吃。
当然这点狄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面写的“只此一家”都是真的,不要钱般跟风挤进去,哪家队伍排得长,偏要去排哪家。
每每轮到她点时,梁桉一早已经把手机举到付款码前扫过:“吃什么,点。”
真是好快乐的盛夏夜晚。
不留心被蚊子在手肘上叮了一口,都无法影响她的好心情。
周围喧喧嚷嚷、人潮涌动,各类美食的气味混合在仲夏的夜色中,摊铺挂满灯牌晴虹,商贩架着喇叭吆喝,音量赛过槐树上栖息的夏蝉。
狄玥心满意足地举着轰炸鱿鱼和大鸡排,扭头喝梁桉一手里的冰沙,嘴里含着满满一口时,他碰碰她的手肘。
嘴里的冰沙太满,一时咽不下去,狄玥鼓着腮,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梁桉一指指头顶。
她顺着他的动作,仰头去看夜空:
稀疏星子隐匿在城市灯光中,月亮不知为何,是粉红色的。
好美。
“梁桉一。”
“嗯?”
“今晚......我们做吧。”
梁桉一轻笑:“嗯。”
狄玥觉得脸皮发烫,目光飘忽,落在不远处一家竹筒粽子上:“那你再请我吃个粽子吧,我得多吃点,补充体力。”
他笑得肩膀都是抖的,被她不满地问:“笑什么,补充体力怎么了?”
“不怎么,补。”
梁桉一边笑边掏出手机,“还想吃什么,都买些。”
快乐总是短暂,在那之后一连几天,狄玥忙得没时间再去梁桉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