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男女,大半夜的约在住宅相见,难道真的会是为了一把劣质雨伞?
车子离东门越来越近,狄玥本来没有紧张的,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
读本科时,她曾偷偷旷课过一次,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坐在学校枫林里,看秋风轻拂红叶,听风和树叶间簌簌的悄悄话,看落叶像一封火红的信笺,飘至她面前。
那天她看什么都是好的。
而今夜的愉悦,和那天相似。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有一个著名的需要层次理论。
他把人的需求分为五个等级:生理的需求、安全的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
这么多年来,狄家一直想要让她只专注于“自我实现的需求”,过于变态。
现在,她要去满足自己低级的生理需求了。
怎么说呢,有种逃出牢笼的快乐。
狄玥甚至对着夜色,微笑着、理智地分析起梁桉一这个人。
他一定不是和她有什么灵魂共鸣,soul mate都是胡扯。
她自己确实因为跳级的事情,比同学年纪略小一些;也确实因为被逼着上进,绝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校园中,囿于象牙塔。
但她不是天真的傻子。
计算机术语里有一个词,叫做“向下兼容”。
把计算机程序更新到最新版本,老程序时存储的文档仍然可以使用。
狄玥猜想,类似这样的事情,梁桉一大抵经历过二三。
在感情方面,他是比她更高级的系统,所以“向下兼容”,面对她的别有用心,他显得十分从容,且合她的拍,让人有种共鸣的错觉。
梁桉一一定是个情场高手。
她是看过他的证件的,他长她几岁,这多出来的几年大概不是白活的。
既然他这么淡定,她也得表现得差不多一点。
对梁桉一的好感当然是有的。
可是,流绪微梦,这其中掺杂了太多莫名,那是她没有经验的情愫,是她的盲区。
所以狄玥把自己想得有点卑鄙了。
她以为自己把梁桉一当成摆脱枷锁的棋子,以为自己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喘息的空间......
狄玥忘了,世界上还有“纸上谈兵”这么个词儿。
脑子里正这样分析着,出租车停在门外,她无意间抬眼,自车窗向外看,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窗外,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小区门口。
雾霾很重,梁桉一戴了口罩。
他没穿外套站在外面,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上去像是很随意地从家里出来,到外面来等她的。
有那么一刻,理智是失灵的。
分析了一路的那些东西轰然倒塌,狄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懵起来。
她火急火燎地付了车费,连谢谢都忘记和司机师傅说,也忘记几分钟前,她还希望和善的司机师傅要是她父亲就好了。
狄玥慌里慌张跑着到梁桉一面前,气息还未喘匀,马上解释:“不好意思,路上遇见查酒驾......”
天气还是冷的,呵气成霜。
梁桉一估计等了有一会儿,这人皮肤白,被夜风吹得耳郭泛红,却没有半句怨言。
狄玥没带雨伞。
他也没有问到那把伞。
两人心照不宣。
狄玥随梁桉一走进小区。
入楼门前,他站定在她前面,按那些数字键输入楼门的密码。
楼门框架是亮面的香槟金色,被擦得锃亮,映照出她的身影。
狄玥看了半秒,突然紧张得要命,垂头瞧瞧自己这身普通的装扮,手里拎着的居然是学校发的白色帆布袋子,她一时对自己无语。
起码穿件成熟点的衣服来啊。
自己之前到底在想什么啊?
胸腔震荡得厉害,心脏像吃错药了似的,横冲直撞。
进了电梯,狄玥更紧张,反观梁桉一,他还是那副样子,按过电梯后,两只手仍然插回裤子口袋里。
约见的目的虽然不怎么纯洁,但从见面起,梁桉一没有任何轻浮下流的举动。
他甚至提醒她:“我住A7栋,7011,可以给你信得过的家人朋友发信息说一声。”
狄玥怕他看出来自己紧张,假借咳嗽掩饰了自己吞咽的小动作,然后故作轻松,开始仰头打量电梯顶棚的装潢。
梁桉一觉得狄玥这姑娘挺有意思的,是她想要过来,见了面又紧张成这样,好像他能吃了她似的。
见她紧抿着唇,仰头看顶棚,他也跟着瞥了一眼。
电梯是复古西洋风,头顶那盏再普通不过的黄铜底座雕花灯,快要被她看出花来了。
他再不开口,她估计要杵在这儿,把花灯上有几条压褶纹理,都给数得明明白白。
也许是感应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狄玥也转头,看向他,眼底都是慌张。
梁桉一无奈地摇摇头,怕她尴尬,抛了个话题:“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哦!对,我叫狄玥。”说完这句,又没话了。
梁桉一笑了一声。
他这声笑,激起了狄玥某种胜负欲,她也找了个话题:“你......经常带只见过两三次面的女孩儿来家里么?”
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这问题的冒失,问完,没等梁桉一开口,狄玥的脸“轰”一下红了,摆摆手:“抱歉,当我没问吧。”
“不经常。”
梁桉一没说,实际上,这是他见她的第五次。
作者有话要说:
1.“向下兼容”解释参考百度百科。
2.马洛斯的需要层次理论参考《普通心理学》第九章“动机与需要”。
第5章 2014.2(4)
“叮——”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敞开。
狄玥第一次见这样的户型,一梯一户,走出电梯,就算是进了梁桉一的私家空间。
走廊里有种木调香,墙壁上做了几排装饰架,摆着植物、陶瓷、矿石、化石标本之类的小物件;地毯是暗色的,花纹复古;一棵枝叶蒙茸的“千年木”立在墙角。
几年前,狄玥有一次在公共教室上自习,遇见几个设计专业的学生,拿着图纸和设计效果图讨论作业。
他们带了一堆便利店买来的饭团、面包和关东煮,在讨论案例的间隙,把手里的食物大口填进嘴里,明明被噎得捶胸顿足急急拧开一瓶矿泉水,却也不忘记在ppt翻到某案例时,口齿不清地感叹:“这也太棒了吧!”
无趣的理科生对艺术类专业多少都有点崇敬,再加上那时候狄玥刚读到本科二年级,吃饭都要到学校教职工食堂和父亲一起,毫无自由可言。
她看着旁人的轻松快乐,挺羡慕,也挺向往,目光也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他们那边。
他们那台17英寸的笔记本电脑,当时屏幕上所展示设计图,就和梁桉一家门口的风格挺像的。
狄玥觉得,既然这类风格都能当示例了,肯定是蛮厉害的。
她又想起“教父级室内设计师亲自操刀”这事儿,终于有了个话题:“你们这栋楼,每家门前都是这样的吗?”
梁桉一说他没去拜访过别人家,不清楚:“应该不同,我这个是随便摆的。”
他自己随便摆的吗?
可是看上去好舒服,有种松弛的、令人闲适的美。
狄玥被狄家拉扯着的那根“必须优秀”“必须努力”“必须......”的神经,随眼前景象慢慢松懈,像梁桉一挂在墙上的一株蔓,自由自在地垂下来。
但异性间暧昧的紧张,还是在的。
心脏也还是不安分地“哐哐哐”凿着她的胸腔的。
她跟在梁桉一身后,视线下意识随他的动作转移,看他把指尖按在指纹锁上。
狄家是没有艺术家的,狄玥也缺少艺术底蕴。
她只觉得梁桉一家防盗门的颜色很特别,说是黑色似乎也不全是,还有那么点点蓝色在里面,但她分辨不出。
后来熟悉些时,和梁桉一聊起,她才知道这门的颜色自有个很美的名字,唤作“绀蝶”。
而此时的“绀蝶”,像一扇禁忌之门。
临门一脚,狄玥是有打过一点点退堂鼓的。
21岁的年轻女孩子,哪怕迫切地想要摆脱、逃离,也确实太久没有机会独自做过决定了。
她并没有预想中那样坚定。
但手机震动,继母在这个时候发来信息,打消了狄玥零星的犹豫。
阴差阳错地,继母做了这场浪漫冒险的幕后推手。
信息上是冗长乏味的说教,质问狄玥何还未归家。
很快,电话又打过来,催命符似的。
之前狄玥一直跟在导师身边,又在实验室待了很久,所以来电设置是静音的,只在屏幕上不断闪烁着数字。
梁桉一留意到她的手机,问了一句:“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