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蛋糕,两人在画室门口分开。
“我走了,我晚上还要回去画画,明天要交作业的,不能多陪你。”于真意说,“对了,我听复读的学姐说联考一般都是在十二月的,所以高三上学期我们只能在学校里待一个星期,然后又要立刻回画室。”
“哎——”她长叹一口气,“见不到我可不要太想我。”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他直白地问,目光灼灼。
于真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个夜晚,要经历两次跌宕起伏,思路都变得浑浊,这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心像一片冰川漂浮的汪洋,有船来航,在一片骤雨暴风中跌跌撞撞。
羞赧突然爬上心绪,耳根和脸颊迟钝地泛上了红。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下一秒,陈觉非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天地之间,高楼林立,万籁寂静。
于真意以为他又要抱她,却不想他只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后就没任何动作。
“你想抱抱我吗?”他问。
下一秒,他又改口,“你能抱抱我吗?”
脑袋垂着,蓬松柔软的头发鬓角被七月的炎热浸湿出汗,像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敛着的眼眸里眼神黑亮湿漉。
太可怜了。
怎么会是这样可怜的语气呢?
于真意想,她这拙劣的阅读理解能力是否可以将这句话解读为,你能占有我吗?
冰川融化,船舵掀翻,心似过电,突突跳个不停。于真意踮脚,手搭着他的脖子:“那就抱抱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手指拽着他的耳朵,“你耳朵怎么这么硬?耳朵硬的人听不进话。”
于真意贴上来的那一瞬,陈觉非化被动为主动,脊背微弯,俯下身,额头贴着她的肩,偏头说话间,唇一下一下擦过她的颈,明明是在和她说话,可却又像伸出獠牙试探该在何处下口的小兽。这么高个儿的男生,全然把力架在了她身上。
贴着她后颈的干燥掌心渗出了湿意,上下摩挲着她的后颈,拇指不自觉地捏着她的耳垂。
“于真意,我有一点忍不住了。”
“我找不到那个最佳的时机了。”
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屈服和败落。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这么容易又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跳和思绪,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就让他理智罢工。
那个该死的,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的时机到底在哪里?
他找不到了。
每一次和她的独处,不就是那个最佳的时机吗?
他到底还要再被凌迟多久?
咚咚作响的心跳昭示着于真意的慌乱。
这个夜晚,她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平静过。她听不懂他的话,却也知道这个拥抱带来的含义。
“我是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比剧烈心跳声来的更强烈的,是他炽热的祈求。
原来控制情绪是那么的难,当理智和她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
于真意摒息,感受到他的手正渐渐松开自己的肩膀,那滚烫触感慢慢消失,于真意搂着他脖子的双臂更紧了些,声音低低似喃喃:“可以。”
忍不住的,岂止他一人?
·
宿舍的门被人从外踢开,文书颜正和谢缘圆互刮腿毛,听见开门的动静手一抖。
文书颜:“老娘嫩白嫩白的大腿皮都要被你刮掉一层了,你丫轻点呀!”
谢缘圆:“手抖手抖!”
于真意失魂落魄地走进来,黑发白皮,从夜幕中走来,带着点渗人。
文书颜腾出一只手撕下面膜:“中元节还没到呢,哪来的孤魂野鬼?”
于真意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慢悠悠地在两人的脸上游离,突然笑得猖狂又放肆,捂着脸原地蹦跶后狂跺脚。
隔壁女生冲进来:“啊啊啊啊——哪个寝室的热水瓶炸了!!!”
谢缘圆揪了下于真意的屁股:“不好意思,我们寝的。”
于真意讪讪笑着,连声道歉,把门关上。
“发什么颠?”
于真意蹲在两人中间,欣喜若狂:“我——”
想了想,她羞嗒嗒地笑,“算了,秘密。”
“......”
恋爱和数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左右都能让人变态。
于真意快速洗漱后爬上床,点开和张恩仪的对话框。
【TBG:我要跟你说一件大大大事!!!】
【张恩仪:天降还是竹马?】
【TBG:啊,你怎么知道?】
【张恩仪:姐妹够意思吧,在卡达克斯赏海还不忘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TBG:哦谢谢你。】于真意回的敷衍。
【TBG:一一你说,我是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也是我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呀?】
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张恩仪的语音消息才弹出来:他姥姥的,这么骚的话是陈觉非说的还是顾卓航说的啊?
于真意:……
骚?哪里骚?这么可爱又霸道的占有欲,这么赤诚又卑微的祈求,就是让她心动不止。她不准备和张恩仪继续聊下去了,这些游离在情爱之外的凡人哪懂得她的陈觉非有多可爱呀?
她要自己一个人偷偷私藏陈觉非的可爱瞬间,然后一个人静悄悄地消化。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黑暗中寝室的天花板像是投影仪,一帧一帧慢速回放这个不太平静的夜。
她想到顾卓航拉住她的手,因为心跳骤然加快,说话变得结结巴巴,这种心跳加快并非来自于对未知事物的期待,而是一种害怕。
她直觉,接下来的题目很难。她要好好掌握着分寸,不然,她很可能会失去一个朋友。可是事实证明,她解题解的很不好。
“顾、顾卓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
再慢热的人,再大条的人,都能看出在顾卓航眼里,自己较之他人的不同。是什么时候呢?是去游泳馆那次,还是递奖牌那次,还是......更早?
她慌张无措,耳根烫红,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
顾卓航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她是紧张吗?更像是害怕。
害怕自己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会让气氛尴尬,让关系变得难搞。
他怎么可以,让她害怕呢?
摊牌不是解决任何事情的良方,有些东西,埋藏在心底才是它最好的结局。
顾卓航松开她,两手插回兜里,笑得自然:“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想和你说,于真意,生日快乐。”
镜头一转,脑海中的画面又回到了她和陈觉非的拥抱。
长长的拥抱结束,陈觉非垂眸看她:“你知道可以代表什么吗?”
原来差生,也需要在一个晚上解决两道压轴题的。
这也是一道很重要很重要的题,写下答案之后就没有反悔抹去的余地了,所以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个答案有多重要。
她回:“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他又问,声音毫无底气。
“我真的知道。”回答坚定。
那是陈觉非今晚上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不可以反悔了。”
于真意从来不觉得他是个患得患失的人,除了今天。她重重点头:“不反悔。”
陈觉非明天的高铁票回申城,今晚住画室附近的酒店,离别前,他看着她:“于真意,生日快乐。”
十六岁之后的每一个拥抱,都附带了童年玩闹时期没有的深意。她贪恋这份怀抱,贪恋他的体温,贪恋这朦胧又梦幻的感情。
青涩十七岁的第一天,她得到了两块蛋糕,两份生日祝福,和来自两个少年赤诚的心意。
她的胃只撑得下一块蛋糕,为了朋友的心意,她全然塞下。她再吃不下第二块蛋糕了,可又因为第二块蛋糕来自于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她费力地吃下,那甜味因为生理因素而发苦,又因为心理升起的雀跃而回归香甜。
努力过的胃,可以塞下两块蛋糕。
可是她的心,只塞得下一份喜欢。
蛋糕有先来后到,可是喜欢没有。
对于前者,她无措又慌张,对于后者,她期盼又惊喜。
十七岁的于真意,许了两个生日愿望。
和陈觉非考上同一所大学。
然后,和他在一起。
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两个愿望之间是因果关系,因为我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所以我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但是现在,想法变了。
不管我在哪里,我的未来如何,我依然要坚定地,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改变想法了,感情到了就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我要变坏,我要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