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细密电流经流皮肤, 陆诏年浑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鼻尖泛酸,她笑了。
“小哥哥, ”陆诏年双手撑着座椅边沿, 倾身, “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呀?”
陆闻恺看过来,陆诏年觉得他似乎忘记了先前的对话,提醒说:“现在,还要小年哄再你嘛。”
妙在一个“再”字,意指方才激吻,她有在卖力哄他。
陆闻恺静止了一瞬间,大抵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种话。
陆诏年ᴶˢᴳᴮᴮ心下窃喜,果然啊,人活一世,总得有点长进的。
“那就是不生气了哦。”
“嗯。”
“好玩了,”陆诏年抬腕看时间,皱皱眉,“好晚了,要不,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
陆闻恺看过来,唇边渐渐浮现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缘故,陆诏年觉得她有点搞不清状况了,想要问他在笑什么,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
小哥哥该不会以为,她在暗示他什么吧?
搞得人,还怪害羞的……
“我一个司机,能怎么关心人呢,哎,也不是每个客人都像小哥哥这么斯文的。”陆诏年眉眼弯弯,“还巨——养眼。”
陆闻恺完完全全看到了陆公馆的那位幺小姐,不由得一声哂笑。
陆诏年定然乘胜追击:“小哥哥你不是对这张脸最满意了吗?”
谁能预计到,曾经的闷骚如今会骚的这么招摇呢。
陆闻恺扯了扯唇角,反问:“你住哪?”
陆诏年答了话,陆闻恺便用语音定位导航。
陆诏年将车驶出,一边看路一边说:“你要跟我一起上酒店啊,你不会就这样打定主意赖上我了吧?跟你说,我还是个穷学生,养不起软饭男的——”
“谁要你养了?”
“那小哥哥养我呗。”
陆诏年没听到回应,想说他好小气,趁着看后视镜的时候瞄了他一眼。他眉间微拢,好像思考着什么。
“哎呀我这个人说话随便惯了,你别放心上。”
陆闻恺也不愿破坏今晚的氛围,没有提起什么。
到酒店附近,陆诏年让陆闻恺在路口下,方便打车。陆闻恺说,把人送到,是礼仪。
陆家的孩子再野,规矩细节从不落下。如今陆诏年已经忘了那些,小哥哥仍然妥帖,看来这一世也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金色镜面倒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
回忆悄然,满载。
陆诏年垂眸盯着鞋。
电梯门打开,陆诏年如释重负地走出来。
陆闻恺把陆诏年送到门口,“进去吧。”
陆诏年用房卡打开门,转头瞄了陆闻恺一眼,欲言又止。她进去了,慢腾腾地关门。
陆闻恺还站在远处:“怎么了?”
陆诏年扒着门,言不由衷:“那,我们是不是和好了?”
“……”
“你不回答,那我默认了。”
“你默认什么?”
陆诏年抬眼瞪着陆闻恺。
“晚安。”陆诏年给了最后的暗示。
“嗯。”
陆诏年砰地甩上门。
叩门声响起,陆诏年没好气拉开一道门缝,“怎样?亲都亲了还跟我摆架子——”
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说,晚安。
“好啦晚安。”陆诏年抿唇藏住笑意,飞快合拢门。
房间玄关灯光打下来,陆诏年看到镜子里雀跃的自己。
*
睡到近中午起来,陆诏年一五一十和孟柔交代了昨晚的事情。
孟柔感到不可思议,“什么,这都没有天雷勾地火,他竟然还送你回来了?”
“你的重点……”
“这就是重点!”孟柔仔细端详陆诏年一张干净的脸,“是不是你看起来太小了?”
“我不觉得。”
“我觉得,说不定埃德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失约的,孤男寡女在野外,一时擦枪走火,可事后冷静下来,他觉得你还只是个女大学生,太年轻了。如今知道你是谁了,也只有发乎情止乎礼。”
孟柔的话让陆诏年陷入思考,小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想起来的?
“小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所以是分开后,他想起来的?可他怎么不先来找我……”
孟柔灵光乍现,说:“是不是因为出了事,他看到了人生走马灯,什么都记起来了?”
陆诏年没表达,孟柔自顾自兴奋,“肯定是这样,而且你看,小哥哥大你三岁,现在大你七岁,中间相差四年,不就是……”
一九四三年,小哥哥殉国,一九四七年,她服毒自戕。
陆诏年心里一惊,犹疑地看着孟柔:“你不会跟我有点关系吧……”
“什么关系?我问你,你觉得我的有没有道理?”
看起来孟柔只是突然聪明了一回,不像是参与了他们的上一世。
陆诏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觉得不像。”孟柔老神在在地说,“你看啊,知道你曾经自杀,我作为你的朋友都感同深受,他怎么会不伤心?那样的话,就不会责怪你认错了人的事了……”
“人只能想起来经历过的事,他走得比我早。”
孟柔愣了下,“也是哦。”反应过来触及了陆诏年的伤心事,有点不好意思,“是我的话,会好奇那之后家人朋友都怎么样了,你们不好奇吗?”
“我们还没谈起往事……”陆诏年愈想愈紧张。
在顺儿哥把那张写着诗文的照片给她之前,她早在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陆闻恺的遗书。
那是他们飞行员提前写好的东西,作为兄长,他写给陆诏年的,是盼望她恣意如故,长命百岁。
陆诏年无法接受。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严重问题,如果小哥哥知道她是怎样来到这一世的,说不好大发雷霆。
他上战场也好,飞运输也好,是为大国小家遮风挡雨。他也时常劝告她,一个人要有理想、有抱负,他完成了他的使命,而她呢。
全然放弃了,她辜负了他。
孟柔遐想着:“当时能住公馆,是大门大户了,说不好有记载,我们来查一下吧,你不好奇,我好奇哎……”
陆诏年说:“不能让小哥哥知道。”
“为什么?……哦,也是。”孟柔拿起手机,“我看看能不能查到。”
之前陆诏年只是把回忆当作梦,没想过验证。这会儿生了好奇心,可更害怕。她按住孟柔:“我还没做好准备。”
如果后来,家族遭遇了不幸呢。
孟柔明白陆诏年的顾虑,便说:“我看看去哪儿吃饭,你要不要叫他?”
陆诏年打开微信,想问问看小哥哥在做什么。编辑的文字没有发出去,妈妈打来视频电话。
陆妈妈没有拆穿陆诏年不在学校的事情,嘘寒问暖,陆诏年于心有愧,主动承认了。
“这样啊……那假期快结束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来娄惜朝没有向长辈告状,陆诏年松了口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陆妈妈又说:“你出了远门,回来要带手信,知道吗?妈妈爸爸不用,舅舅和那两个小孩……”
“有的,有好多呢。”陆诏年把行李箱里的一堆东西拿出来给妈妈看。
藏式织染斜挎包、香包、首饰,全是小哥哥塞给她的。
陆妈妈笑说:“懂事了。”
陆诏年装乖巧,“也有别人送的。”
孟柔凑过来和陆妈妈打招呼,报备:“我们一会儿就去吃饭。”
“那你们快去,多吃点。”陆妈妈结束了通话。
孟柔从一堆东西里挑出一堆宝石耳环,“借花献佛?”
“都是小东西,我也用不上。”
“你不知道古城那些小店的东西好贵的嘛?”
“啊?”陆诏年一愣。
孟柔觉得这耳环不是便宜货,但不想吓唬陆诏,“开玩笑啦。”
陆诏年数了数,数到耳环,拢共有二十样,“居然有这么多……就说我不要了,现在怎么还礼?”
“送人礼物又不是为了让人还,你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