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喜欢他吧?”虞粒开门见山。
Tina似乎没料到虞粒如此直白,她倒也没隐瞒,坦诚道:“Cheng的确是个让人很难忘的人。”
果然。
《Hello》都唱了,那可不就是忘不了吗?
虞粒心底涌上来一股浓烈的醋意和不悦,她昂起下巴,两手叉腰,霸道地宣示主权:“可他现在是我的!”
话音还未落,明亮的洗手间忽然陷入黑暗。
虞粒条件反射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时,洗手间门口传来程宗遖的声音:“虞粒。”
虞粒扬声应道:“我在。”
“停电了。”程宗遖的嗓音低沉,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我就在门口。”
同时,昏暗的洗手间门口亮起了一道光亮,他打开了手机电筒。试图给她安全感。
虞粒心里暖洋洋的。
刚才她来上厕所,是拉着程宗遖一起来的,让他在门口等她,自从上次遭遇抢劫后她就变得更加胆小敏感,在陌生的地方就会很忐忑,尤其是这餐厅里这么多外国人,实在不敢一个人走动。
虞粒立马跑了出去,程宗遖就站在洗手间门口,倚着对面的墙壁,光打在地面上,面容有些朦胧感,那双黑眸越发幽深。
见到虞粒出来,他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怎么这么久?”
虞粒捏了捏他的手指,随后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故意找茬儿般反问了句:“等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程宗遖笑了,很无辜:“天地良心,我是担心你。”
虞粒傲慢地哼了声,脸上却是笑着的。
她没有说在洗手间遇到Tina的事,也没有向程宗遖询问Tina那一句“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不要问。
好奇心会害死猫。
其实虞粒并不想显得小人之心,可是Tina说了一大堆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后,转头又欲盖弥彰,这怎么可能不让虞粒怀疑Tina或许是在挑拨离间?故意在她面前秀曾经与程宗遖相恋的优越感吗?
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真的不想从程宗遖嘴里听到任何有关于他和Tina的事,不想程宗遖再去回忆之前那段感情。程宗遖以前是什么样儿的,她不管,只要现在他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虞粒能察觉到,她对程宗遖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几近偏执病态的地步,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程宗遖的手机电筒光在虞粒跑出去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洗手间里再一次陷入无边黑暗。
Tina摸着黑走出来,她看见他们手牵着手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似乎在回应虞粒刚才的那句话,喃喃道:
“你放心,他从来都不是我的。”
春节一结束,也就意味着虞粒的假期也结束了。
虽然这一趟洛杉矶之行,她全程都宅在家里度过,并没有按照计划那样去和程宗遖体验现实版《速度与激情》的刺激,也没有去他那个豪华的私人游艇让电影明星陪她吃饭,但能和程宗遖待在一起,她每一天都很快乐。
当然,到了分别时,不舍和难过也是双倍的。
虞粒安慰自己,快了,一切都快了,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等高考一结束,她就能来洛杉矶,天天和程宗遖在一起了。
同时,高考迫在眉睫,任务越来越繁重。回到京市后,虞粒每天除了忙学习还是忙学习,连想程宗遖的次数都少了。
而程宗遖也很忙,世界各地的出差。彼此都忙得不可开交,还隔着时差,有时候甚至几天才会联系一次。
不过顾虑到虞粒现在处于关键阶段,他又没时间辅导,所以他给虞粒找了个家教,虞粒这一次听从了他的安排。
洛杉矶一别之后,快要两个月了,这期间他们就只见过一次,还是情人节那天,程宗遖特地抽空飞了回来,他回到公寓时已经有些晚了,给她带了一束红玫瑰和一对钻石耳钉,钻石是在南非出差时买的,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虞粒,买下后定制成了耳钉。
虞粒很喜欢,只可惜她并没有耳洞。
她倒是能狠得下心,直接拿起耳钉扎穿了自己的耳垂,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只是在程宗遖面前习惯性流露出楚楚可怜的一面,红着眼向他撒娇说:“疼死了。”
紧接着,又突发奇想般冒出来一句,“直接做成钻石戒指不就好了,就不用受罪了。”
程宗遖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舔舐拭去耳垂上的血珠,吻从耳垂蔓延至嘴唇,压低嗓音时显得格外温柔缱绻,“耳钉戴上很好看。”
她只扎了一边,但忽然想起来程宗遖有耳洞,于是将另一枚耳钉戴上程宗遖的耳洞,她拿起小镜子欣赏两人耳朵上的耳钉,钻石璀璨,晶莹剔透。
“你不准摘下来!”她兴高采烈地勾住他的脖子,命令道。
“好。”程宗遖低头去吻她。
那时候的虞粒,被爱情滋养灌溉,被恋人万般宠爱,幸福得快要昏了头。哪里想得到,她曾无意提起戒指,他答非所问的态度,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情人节那晚,还是像之前那次一样,程宗遖在虞粒睡着后就又匆匆赶回了洛杉矶。
但在五月份时。
奶奶打来电话说程茂鸿的病情恶化,器官衰竭,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人快不行了。让程宗遖赶紧回京市,陪程茂鸿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程宗遖到医院时,程茂鸿还是在重症监护室。几个月不见,程茂鸿已经完全没了一点人样儿,让人触目惊心。
上次见他至少还能清晰说话,这一次连说话都困难,但在看见程宗遖的那一刻,他嘴里只模糊的重复一句,“结婚……你…我要看到你结婚……”
就像是陷入了什么执念当中,这或许就是他坚持弥留至今的根本原因。
程宗遖已经连轴转忙了几个月,在飞机上也没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到病房,被这压抑的气氛笼罩,再次听到“结婚”两个字,某根神经越绷越紧。
程茂鸿快死了,他作为儿子,这个时候不论是虚情假意还是天经地义,他都应该表现出最基本的伤感,可程茂鸿到死都还是试图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怎么也无法共情,眼底只有冷漠:“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闻言,程茂鸿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狰狞地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奶奶老泪纵横,她抓住程宗遖的手,“宗遖,你就答应你爸吧。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家。”
她说着就颤颤巍巍地跪下去,“算奶奶求你,宗遖啊,你别让你爸带着遗憾走啊…”
程宗遖一把将奶奶拉了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向来淡漠的面孔终于有了情绪起伏,说话时唇角搐动,“我为什么抗拒婚姻?因为我见识够了他们夫妻的婚姻有多虚伪扭曲,我只是他们为了完成任务生下来的工具,把我扔到美国不闻不问,您知不知道最开始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眸光凌厉冰冷,一字一顿:“造成今天这种的局面的人,从来不是我。”
第53章 许愿
为什么抗拒婚姻?
因为程宗遖有一个非常畸形的原生家庭。
父母商业联姻,夫妻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任何感情,他们连在人前扮演恩爱夫妻的兴趣都没有,各找各的情人,各自寻欢作乐。
那座四合院的老宅一开始是夫妻两人的后宫,每天都有不同的男男女女从这里进进出出,他们夫妻俩好像只有在这件事上很有默契,对四合院也自行划分了领地,彼此都守着各自的私人领域,互不干涉。
他们之间有的交流,只会是争吵,漫无休止的争吵,明明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面对对方时却只有最脏最狠的谩骂和诅咒。
越长大,他就越长得像母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和程茂鸿一处相像的地方,不止一次,程茂鸿当着他的面和母亲争吵说———这他妈是你跟外边儿的小白脸生的野种吧?想让老子帮别人养儿子?你他妈想得美!臭婊子
闹得很大,就连奶奶都起了疑心,她提出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而鉴定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相似度大于99.99%
从他记事起,他的母亲没抱过他一次,每次见到他除了冷眼就是不耐烦,印象最深的是小学三年级时,那时候林昭家离他家不远,有一次他放学回家后去林昭家玩,到六点多时保姆叫他回家吃饭,他骑着车走在前面,刚骑出巷口,一辆车就很快从面前开过去,将他擦倒在地。
母亲的新欢从驾驶座下来,一看是他,有些吓到了,谁知母亲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冷着脸指责:“你看看你,骑车不知道躲远点儿?我刚提的车,第一天开就给我刮花了!”
他被撞得小腿脱臼,从医院回来后,程茂鸿臭骂了母亲一顿,而母亲却嗤之以鼻地说:“你不是说他是野种?那倒好,死了就碍不着你的眼。”
然后程茂鸿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扇了她几个巴掌。她也不是善茬儿,摔了家里的古董花瓶,捏起碎片就扎进了程茂鸿的肩膀。
那次导致她意外流产,怀着的,真的是野种。而程茂鸿也负了伤,他们两败俱伤。
说来可笑,即便他们闹得再难看再鸡飞狗跳,却谁都没提出过离婚,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谁都不甘心给对方分去一半财产。之后母亲搬出老宅,出去自立门户。从此他没再见过母亲。
程茂鸿也厌恶这段婚姻,厌恶母亲,连带着厌恶长得和母亲极度相似的他。所以在他十岁的那年将他送去了美国。
虽然安排好了他的衣食住行,可这跟流放没有区别,对他不闻不问。
这个家里,没人真的爱他。
所以没人关心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他去美国后便枪不离身,更不知道他第一次朝人开枪是十一岁,那次是因为有同学把他堵在厕所逼他吸毒。
这就是他在洛杉矶学到的自我保护的方式以及遇事的解决方式。
他不懂,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让他降临这人世间。
后来才明白,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使家族血脉延续的工具。
既然当个乖孩子也不招人待见,那他就索性只取悦自己。他喜欢赛车,喜欢跳伞,喜欢一切极限运动,喜欢那种或许下一秒就会死的刺激和未知。
同时,与程茂鸿作对也是他的乐趣。当初不喜欢他搞乐队,他就偏要一条道走到黑,甚至程茂鸿误会他和Tina是情侣关系,在他面前诋毁Tina,说:“你整天都跟些什么人鬼混在一起?还有那个女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找对象就不能挑挑人?”
所以那一刻逆反心理疯狂作祟,他选择了和Tina在一起,即便程茂鸿再怎么阻挠也决不妥协。
回看曾经那些荒唐岁月,他最愧对的人就是Tina,可和乐队成员一起为了生活拼搏追梦的那几年也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
“奶奶知道,程家对不住你…你别怪你爸…”
在奶奶印象里,程宗遖一直是个沉稳寡言的人,看似孝顺其实对谁都不亲近,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他情绪失控,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想必全是隐忍多年的心里话,奶奶一时心痛如绞,“怪我和你爷爷,是我们要安排他联姻,这些年委屈你了…但他好歹是你爸啊,你忍心看到他……”
“我替你爸向你道歉…”奶奶说着又弯膝往下跪。
程宗遖用力攥着奶奶的胳膊,不为所动,“您不需要这样。”
眉眼间似乎染上凛冽寒冰,只剩下冷意和无情,“一而再,没有再而三。”
程茂鸿病重,他放弃乐队,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和梦想回国接管公司,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穿梭在尔虞我诈的商场,这已经是他作为儿子能尽的最大的孝道。
绝不可能再妥协第二次。
况且,婚姻就是他最不可触犯的雷区和底线。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左右得了他。
人连自己的底线都守不住,那还能守得住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程茂鸿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呜咽声,连接着的心电检测仪再一次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他死死地瞪着程宗遖,手指僵硬,指着他。
程宗遖全程冷眼旁观,似乎没有一丝动容。
医生和护士急匆匆跑进来,进行抢救工作。
正在值夜班的孟蓁蓁也闻讯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