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出舞台剧,他从来不是她的男主角。
他只是站在角落的背景板,连和她并肩的机会都不曾有。
她是看不到他的。
陈泽宁刚才走出去,虞粒觉得心里很难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和迷茫。
她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陈泽宁喜欢她这件事,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打闹和互怼,他也说过压根儿没把她当女生看待。可刚才,他眼睛里的真诚不像是演出来的,他也没必要为了安慰她而说出这番话。
余光中,程宗遖在病床边沿坐下,她回过神。
有些不真实。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像是一晃眼程宗遖就会消失了似的。
程宗遖看她发起了呆,样子看上去傻傻的,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之后托起她插着针的手。
虞粒皮肤白嫩,插针的那一块区域已经红了一片,还有些发紫。
于事无补,只好低头吻了吻她受伤的手背。又捏了捏她的手指。
感受到他温热又柔软的薄唇,是真切也动情的碰触,虞粒这才稍微有了点实感。
她刚想去握住他的手,程宗遖就将她插针的手给放了下去,并且以眼神勒令她不准乱动。
虞粒却渐渐弯起了眼尾,欣喜就这么一点点攀爬而上。
程宗遖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很想教训她一句,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自己。可临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给的陪伴确实太少了。
虞粒这时想起刚才他从病房外走进来的那一幕,不由有点忐忑,“你刚都听到了?”
程宗遖坦诚道:“嗯。”
虞粒仔细观察着程宗遖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她想到之前程宗遖因为陈泽宁而不高兴的事情,于是问道:“你生气了吗?”
程宗遖勾起唇,笑得很无奈,反问:“我为什么生气?”
虞粒眨了眨眼,不确定他这话的真实性。
下一秒,程宗遖就单手揽过她肩膀,将她扣入怀中,紧紧抱住。
气息拂过耳廓,他似乎吻了下她的耳垂,上面有一个很小的耳洞,是她自己扎的。
高中生不允许戴耳钉,她平常没有戴那枚他送的钻石耳钉,但怕耳洞重新堵上,所以戴了一根很细的透明耳棒。
“我该向你道歉,没能陪在你身边。”
程宗遖声音很低,追悔莫及,“昨晚我应该回去一趟或者给你打个电话。”
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其实听到陈泽宁指责他那些话,他确实一点都不生气。没必要计较这些。纵使陈泽宁如何“挑拨”或揣测,他都相信虞粒不会失去判断力。
只不过当时虞粒哭得那么伤心,还那么懂事地说出“他工作很忙”这种话。
她不知道,那一刻,他自惭形秽。这话就像是烙在了他心上,让他很心疼。
虞粒的脸在他脖颈内侧蹭了蹭,鼻息间是他特有的气息,正当心满意足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反应有些大地推开程宗遖,质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就回来了,在医院急诊中心外面?”
程宗遖微愣,最终还是大方承认:“是。”
随后,又说:“临时接到消息。我爸,时间不多了。”
他回国居然不告诉她,这个认知让虞粒原本一肚子的埋怨和委屈马上要发泄出来,可他轻描淡写一句却也让她所有的火气就这么堵在了胸口。
很气,真的很气,可却又理解他的心情和处境。
所以她一时半会儿就这么不上不下的,表情怪异,一句话说不出。
程宗遖想再解释几句来证明自己,比如怕打扰她休息。可终究为时已晚,这事儿确实是他考虑不周,说什么都没用。
解释来解释去,反倒显得多此一举。
“有火儿发出来,别憋着。”程宗遖去抓她另只手,往自己身上招呼,“来,消气为止。”
虞粒的手一直没使力。
她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哭过的眼睛被洗得清透明亮,眼尾略红,像勾人的狐狸眼。
她微微张唇,无声说了两个字,吻我。
程宗遖了然,低头朝她靠近。
她率先勾住他脖子,他及时护住了她插针的手,吻上他唇时报复性地咬了口,还恶狠狠说:“把感冒传染给你,这是惩罚。”
程宗遖笑出声,含住她的舌尖,“这明明是宽恕。”
…
程宗遖本来让虞粒请假在家休息一天,虞粒不肯。程宗遖拗不过她,只好在她输完了液之后将她送去了学校。
下了晚自习回家,虞粒不敢洗澡,就简单擦了下身体,然后就坐在客厅地毯上开始学习。
程宗遖和她一同坐在地毯上,伸长了腿靠着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虞粒的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除非遇到特别拿不准的题,一般情况下不会向他求助。
两人就这么并坐着,各忙各的事。安静得只有笔尖划过纸面和微弱的键盘声响,基本没什么交流,但这空气里却生出了岁月静好的味道。
直到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静谧。
程宗遖随手捞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一个陌生号码。
想也不想便挂断,他从来不接陌生号码。
然而刚挂断,立马弹出来了一条短信,来自刚才那个陌生号码。
告知他:【孟蓁蓁】
紧接着下一秒,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程宗遖下意识看了眼正在埋头刷题的虞粒,像是心有灵犀,她抬起眼回头看他。
程宗遖拿开电脑,站起身,面不改色说:“我去接个电话。”
虞粒点点头:“好。”
程宗遖笑了下,揉揉她脑袋,然后拿着手机不紧不慢上了楼。
他接听:“你好。”
“这合同有问题吧?”孟蓁蓁一开口就是不满的质问,“这上面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程宗遖走进书房,关上门,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不结婚,只演戏,到程茂鸿死那天为止。”
他单手抄兜,姿态闲散,故作打趣的口吻:“孟小姐,我律师的专业能力还是挺不错的,条条款款写得很清楚,应该难不倒你这个宾大的高材生吧?”
“这就是你说的合作?”
“你认为的合作是什么?”程宗遖轻描淡写将问题抛回去,“跟你结婚?抱歉,我好像没这么说过。”
继而喉咙中涌出一记轻笑:“看不出来孟小姐的胃口,倒不小。”
孟蓁蓁眼皮一跳,他这不屑的口吻简直就宛如将她剥光了凌迟。
就好像在说——就凭你还妄想当程太太?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所有自认为藏得很深的小心思都暴露无遗,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孟蓁蓁深知,毕竟“程太太”三个字,并不是一个称呼这么简单。怕是不论哪个女人做梦都想钉上这个标签。
孟蓁蓁颇有些恼羞成怒,似乎是气笑了,“程老板还真是个成功的商人啊,说话处处是陷阱。”
“过誉了。”
“什么叫合作,是共赢。“”孟蓁蓁说,“只有你达到目的,我又能得到什么?”
“共赢的前提是,等价交换。”程宗遖靠在办公桌前,手里把玩着一根细雪茄,有条不紊道:“换句话说,我为什么选择跟你合作?说白了你有利用价值,你能轻易取得我家人的信任,省时省力。”
“孟小姐,你应该了解令尊公司的情况,近两年资金断流,我相信你父亲和你哥为了公司的事儿碰了不少壁吧。换个角度想想,正因为你身上的这么一点价值,我用了国内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来换,你觉得,你得到了什么?”
孟蓁蓁沉默,他句句都往她的痛处上戳。
所有的窘迫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她父亲的公司这两年确实出现了危机,孟家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状态了。
百分之三的公司股份,对于锦程这样顶尖的公司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
他的确慷慨,可字里行间又何尝不是在讽刺她没有自知之明不懂识时务为俊杰。他愿意给百分之三已经是她高攀。
“忘了告诉你。这件事,我已经提前征求了孟叔的意见。当然,选择权在你。”
雪茄递到鼻息前轻嗅,还是那副谦逊又漫不经心的姿态,然而威严仍不减半分,“只是我得提醒你,任何东西都有降值的时候,错过好时机就会被市场淘汰,而这个市场从不缺好产品。”
说罢,他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将雪茄随手扔到了办公桌上,下了楼。
虞粒已经写完一张试卷,她正躺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玩手机,中场休息。
程宗遖走过来,她很自然地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他,“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
“你吃。”
程宗遖挑起眉,用一种几乎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她。
“浪费是犯罪。”虞粒就是想故意逗他,表情装得非常严肃。
可下一秒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蹭地坐起身,“你嫌弃我啊?”
“我哪儿敢。”程宗遖认输般叹了口气。
随后拿着她吃剩下的苹果喂到嘴边啃了一口,想想也觉得好笑。
没想到自己还有吃别人剩下的东西的一天。关键是还挺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