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谢谢你。”
他想自己今晚说不定能破天荒睡个好觉。
他雀跃得太招摇,金橘端起杯子喝水,避开目光,不着边际地跑神想:又不是真的小狗,刚刚怎么那么像接了骨头?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梁世京淋了雨,金橘怕他感冒,让他先去洗,开完口,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家里没有男生的换洗衣服。
脏衣服可以扔进洗衣机和烘干机,但是这个过程里总要穿点什么,她绞尽脑汁,片刻,给梁世京指指自己的浴巾:
“你要不先凑合,裹一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直视梁世京的眼睛,像是心虚,梁世京靠在门框上,觉得可爱,怎么搞得像没见过一样?
他自然讲没问题,还贴心地解释,等自己的衣服烘干就会换上。
金橘随口嗯了声,去给他拿被子。
快到夏初,其实温度也不算冷,但是今日暴雨橙色预警,一个接一个,金橘怕夜里凉,还是翻了丝绒被出来。
浴室在卧室外面,洗澡水哗哗啦啦流淌,金橘抱完被子出来,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好奇怪。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是把天上的水全都倒下来,小猫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出现陌生人,有些兴奋,追着毛线球玩个不停。
浴室水声停止的时候,金橘还在给小猫喂零食,小猫可能是吃饱了,以往吃不够的零食,今天也兴致缺缺。
金橘站起来,准备把零食放回橱柜,一转身,就叫梁世京腰下裹着自己的浴巾,一身水汽走了过来。
他身材一如既往地完美,腰腹肌肉紧致排列,漂亮的人鱼线延伸到浴巾消失,薄薄的,但富有生机,胸口的黑色字母图案已经结痂长好,自己的名字在那样一个位置,金橘每看见一次,心里都要咯噔一下。
小猫好像很喜欢梁世京,一见他,就往他身上爬,梁世京随手把猫捞起来,额前黑发洗过,柔顺耷拉,这会儿抱着猫,显得整个人柔软松泛,像极了以前两个人还住在一起的时候。
金橘把脸撇开,拿着猫零食快速离开,不愿再回忆,结果刚关上橱柜,一扭脸差点撞上人。
梁世京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他走路没有动静,肩上的猫也不吭声,金橘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到。
梁世京见她对自己的靠近一脸惊恐,心里像被蚂蚁密密麻麻啃咬,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说:
“我来倒水。”
倒显得金橘大惊小怪了。
金橘知道自己反应太大,没说话,从他身旁擦着身子过,余光不经意一瞥,忽地猛然愣住。
梁世京以前光洁的后背,如今变得五彩斑斓。
那上面纹了只彩色巨蟒。
巨蟒吞吐,露出獠牙,黑色的线和彩色的线纠缠,攀在梁世京整个的后背上,绕了一圈,又回到最中间,冲人吐出红色的舌信子,危险又妖冶。
“你的背……”金橘没忍住出声问,却没问得完整。
梁世京端着水杯,侧着脸,没转身,语气漫不经心,说哦。
“之前出过事故,后背留下很难看的疤,就随便纹了个图案遮了一下。”
金橘半天迟钝,对他这段话有些迷茫,出过事故是什么意思?
梁世京回头看她盯着自己的后背不说话,眼神一暗:“是不是很丑?”
金橘被他这句话问得回过神,说不是,手指抬起,似要触碰。
“纹得很好,不管是颜色还是线条,都没有任何瑕疵,是很棒的作品,只是看着有点像原老师的手法。”
梁世京笑:“就是找原哥纹的。”
这个笑配上这片花背,莫名邪气,又色/欲满满,他的声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那个时候,你要是在就好了。”
金橘抬眼,正好对视上他回头的视线,心脏猛缩,隔空摩挲的手指随即收回,移开目光,不作声,离开了厨房。
卧室里,房门紧闭,金橘心绪乱糟糟,梁世京的那片花背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回忆起上次他来店里找自己纹身,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到,想来想去,最后才记起,那天自己压根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几次,那藏在后背上的东西,又怎么会被自己注意到。
金橘拿着手上的睡衣进了浴室。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这是不对的讯号。
浴室关上的时候,发出“咔嗒”的一声,梁世京在客厅抱着小猫,一边陪它玩,一边等烘干机,眼睛却忍不住往浴室看过去。
流动的水声让人心猿意马,他情不自禁笑,遇上金橘,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血气方刚,浑身灼热,各种欲/望。
夜深了,外面的雨不仅不见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时不时电闪雷鸣,仿佛要撕裂天际。
金橘出来时,梁世京坐在沙发上裹着丝绒被昏昏欲睡,小猫趴在他腿上打着哈欠,她从烘干机顺便带出来的衣服,已经干燥绵软。
“梁世京,”她站到沙发前叫他,“你的衣服已经干了。”
她这样讲,梁世京却仰靠在沙发上,没动静,脸色有些潮红,呼吸也有些粗重,金橘倏地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唤他:
“梁世京,你醒醒……”
可能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她莫名慌,但是梁世京很快睁开眼睛,眼眶是红的,金橘这才意识到手掌下面的皮肤是烫的。
梁世京好像只是发烧了。
金橘对自己这个用词停顿,在生死面前,原来感冒发烧如此让人安心。
她直起身,把衣服递过去,语气恢复正常:“你好像在发烧。”
梁世京接过衣服,反应慢半拍,说哦,见金橘走了,眼睛跟着她,看着她走进卧室,生出点沮丧。
但等他从浴室换完衣服出来,金橘又出现在客厅,医药箱摆在茶几的桌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沮丧立马变成了失而复得的心情。
梁世京压抑着愉悦的心跳走过去坐下。
“量一下。”金橘把体温计送到他面前。
梁世京看着金橘的手,半晌,忽然坏心思,没伸手,只仰着头过去,慢慢的,张嘴乖乖含住,黑色的眼睫全程微微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
金橘被这个眼神看得心里一颤,蓦地转开眼,突然想到了勾引人的狐狸精。
等待结果出来的几分钟里,两个人一坐一站,气氛沉闷逼仄,像被千丝万缕的线缠绕,金橘感觉身上在出汗,但是明明手心干燥。
梁世京坐在沙发上,嘴里含着体温计,保持着姿势没动,眼睛却跟着金橘转移,金橘每次挪眼瞧他,都会和他黑漆漆的眼睛对视上。
那双眼,像神秘的黑洞,不管是什么经过,都会被吸引进去。
金橘无法再忍耐,打破这气氛,说好了:“给我看看。”
说着拿掉了他嘴里的体温计,结果显示还好,刚到三十八度,应该喝点药就能退烧。
药是感冒冲剂,梁世京捧着杯子喝,眼睛却仰着,一直看着金橘。
金橘攥眉:“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问完自己又觉得多余,接过他喝完药的杯子,把药箱收拾完关上准备走,被梁世京拉住手,他眉眼被温度蒸腾得懒倦,像拉丝的麦芽糖。
金橘感觉他的手指轻轻挠了下自己的掌心。
“谢谢你。”
“收留我。”
他压着笑,讲得宛如被谁抛弃了般,金橘脑内警钟长鸣,遽然抽回手。
“明天雨停了就走吧。”
她给了个这样文不对题的回答,说完抱着药箱转身走了。
梁世京扭头看了看阳台,外面的风雨大得依旧。
客厅拉着灯,卧室的房间门也关得严丝合缝,但是梁世京毫不在意,这个房子里都是金橘的气息,他窝进丝绒被里,贪婪地感受,满足地闭上眼睛。
他想,真希望这雨再大一点,再久一点。
第二天,梁世京是被小猫叫醒的,他在睡梦中感觉胸口闷得有块大石头,一睁开眼,小猫就坐在他胸前。
梁世京骤然坐起。
他昨晚除了惊醒过一次以外,竟然真的一夜好眠,他第一时间往阳台外看,外面还在下着瓢泼大雨,树枝被风肆虐地快要摇断,左右摇摆个不停。
梁世京控制不住地心情好,半开放的厨房亮着昏黄的灯光,金橘穿着家居服已经起来,正背对着他在做早饭。
他觉得惊讶,因为金橘以前说过自己不会做饭,但是这场景,又好迷人,好像下一秒金橘转过脸,就会对自己笑着催促自己快去洗漱吃早餐。
他沉迷着,老天爷却奖赏分明,遂了你一次心愿,就不会遂你第二次。
金橘转过脸,没有笑,看见男人睡眼惺忪站在厨房的吧台边,只平淡道:“洗漱吃早饭吧。”
她说着往外面看,像是失望,梁世京同她看过去,唇角紧压,说嗯,进了浴室。
早饭是简单的面食,鸡蛋汤面,很清淡,上面窝着一个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金橘把它放到梁世京面前,坐到一旁,看梁世京抬起眼皮看自己,随口道:
“你要是不喜欢吃,冰箱里有吐司和果酱。”
讲得很无情,而且还误会自己了,梁世京心想,他捏着筷子,轻声反驳:
“我只是在想,你以前说过自己不会做饭……”
“你也说了是以前。”
金橘挑着碗里的面,没抬头,也没玩手机,打断他的话,说得没有情绪波动。
“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以前不会,现在学会了,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改变就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
她意有所指,梁世京装听不懂,筷子撇着碗里飘着的葱花,绿油油的,想忽视都难。
金橘余光扫他,见他眼角垂着,不作声,一点点挑着碗里不爱吃的葱花,却默默把面都吃掉,霍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觉得自己很幼稚。
吃完梁世京主动要求洗碗,金橘没和他争。
大少爷以前在家里也做过,但是次数屈指可数,骨节分明的手指泡在大堆白色泡沫里,碗碟多,一不小心就甩到自己的身上,金橘在旁边悄悄瞧着,最后看不下去了,拿了围裙给他。
围裙是在商超随便买的,胸前画着一只大大的Hello Kitty,粉嫩粉嫩的,很少女心。
梁世京低头看着,金橘以为他嫌弃,刚想说话,就看他突然把脑袋伸了过来。
挨得太近,金橘后退:“干嘛?”
“你可以帮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