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些格挡、缠斗、翻滚、跪地、摔出,一连串复杂的动作设计,早就被她刻入了肌肉记忆。作为现如今娱乐圈少有的能演刀马旦的女星,她的肢体管理是顶级的,如果不是太痛,又怎么会慢半拍?
第八条,导演终于放过了她,给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从镜头前下来时,应隐几步路走得很正常,唯有一双手指头冻得通红。俊仪连忙给她披上羽绒服、递上热水热毛巾。
应隐捧着滚烫的一次性纸杯,蜷在小马扎上,缓过了身体深处一阵接一阵的发抖。
“姐,我给你按一按吧?”俊仪主动请缨。
手刚碰上肩膀,应隐就脸色一变:“不用!”
她声音发紧,身体也发紧。
俊仪吓了一跳,手立时缩了回去。
一连马不停蹄地拍了近两个小时后,应隐今天的戏份才算结束。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是个好天气,一走出冰库,阳光泼金,晒得她蓦地想就此躺倒睡觉。
俊仪在身后扶住她,担忧地说:“我看你都快晕倒了。”
回了休息室更衣卸妆,再由阿尔法保姆车送她回酒店。俊仪见她疲惫,有心哄她:“早上见了宋总,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他好像没有不高兴呢,让你别放在心上。”
应隐笑笑,那点叛逆,还真是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湖里,一点浪花也没有呢。
“啊对了,”程俊仪摸出手机,“精修图应该已经发了吧,看看粉丝是怎么夸你的——”
热搜条目里,#应隐高定#醒目,俊仪刚刚还上扬的语调戛然而止。
“说了什么?”应隐睁开眼眸。
“没、没什么,”俊仪藏着手机笑容僵硬:“就是那些,姐姐嫁我老婆真美之类的。”
她是很诚实的性格,因而连撒谎都不灵光。
应隐没跟她周旋,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登陆小号去看。
很多营销号都发了这一条,文案统一,一看就是被人提前买好的。但评论区却是大翻车:
「看累了,真好意思发啊」
「你觉得穿高定比拍电影更重要了是吗?」
「去年电影节你二提,你说表演永远是你的事业,现在你为了通告请假离组,我一点看不到你的敬业」
「姐,party对你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不如嫁人息影算了,干嘛恶心我们啊?」
「非要说是吧?难看」
也有人提到宋时璋,说她一心想当老板娘,被粉丝骂了两千多条。路人说,粉丝破防跳脚的样子太好笑了吧。
手机屏幕熄灭,黑屏时,倒映在应隐眸中的那点亮光也一并暗了。她闭上眼,将手机递给俊仪:“断网三天。”
这是一名成熟、理智、历经千帆的女明星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也是该采纳的最明智的行动。
她不是那个刚出道的小女孩了,被骂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会攥着手机茫然。
剧组下榻的酒店不远,应隐回了酒店,放满一浴缸的水,将自己布满青红的身体浸泡下去。膝盖、肩胛骨、手肘,都破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热水带来的痛感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呼吸都是深深一屏。
不知谁说漏了嘴,导演知道了她的伤情,拍完几场文戏后,大发慈悲给她准了两天假。
应隐在房间里昏睡了两天。
她不知道,在她断联断网的这几天里,每天上午和晚饭间,都有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入。但俊仪严格按照老板交办的章程去办,一通也没接。
直到第三天,有关高定和离组的舆论平息了,俊仪才把手机还给她,汇报道:“有一个人总打电话,还是境外号码,我觉得是想管教你的私生粉。”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私生粉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只是这个特别聪明,还知道买一张境外虚拟卡呢,港澳台的。
应隐兴致缺缺,“然后呢?”
“我骂回去了。”俊仪同仇敌忾,“你这个号知道的都是熟人,又没注册过什么,怎么会有陌生来电?诈骗犯也没那么执着。所以早上我发短信大骂了他一通,骂完我就拉黑了。”
应隐“噗”了一下,被小姑娘逗笑。笑了一会儿,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等下——
陌生来电、境外号码、每天固定时间两通、其余时间绝不多打扰……
不会是——
她脸色一变,切到短信中,瞪大眼把俊仪骂人的话一字一字地看了。
很好,她骂他变态跟踪狂,畸形的爱无福消受,一辈子阴沟里的臭虫。
“……”
应小姐就算穷尽一辈子的想象,也无法想出天生坐在迈巴赫里的男人,在看到这样一则短信时,有多眉头紧锁怀疑人生。
第7章
今天原本是商宇集团太子爷正式入驻勤德总部办公的日子。
勤德置地是商宇集团在内地的商业地产分公司,因为天高皇帝远,又不是商宇的核心产业,因此全体员工过了好些年逍遥日子。在中国地产飞速发展、全体地产人卷生卷死的黄金时代,勤德置地就连售楼处小姐都踩点打卡按时下班,很佛系。
勤德内部的人都笑称,当初盖这个楼,一是为了应宁市政府的邀,建一座新的CBD地标,二是为了给商家几位的私人直升机一个方便起落的楼顶而已。
现在太子爷真要来内地办公了,而且是常驻,所有人上演笑容消失术,先是一丝不苟地套上西服铅笔裙,再把有限的工作摸鱼到晚上七点。
如此战战兢兢候了一个月,终于等到正式通知,邵董和整个随行董事办,将会于今日正式进驻办公,并进行工作视察和聆听高层Q3述职汇报。
宁市的秋天日光烂漫,但勤德总部每层楼都是阴霾。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商邵大驾光临时,临近目的地的迈巴赫却缓缓停靠街道,并按下了双闪。
康叔扶着方向盘。他被商邵突然叫停,正等着下一条吩咐。
商邵还在琢磨那条短信。
这个女人消失了三天,然后发了一条没头没尾、胡言乱语、精神状态堪忧的短信。
作为一个从小耳闻目睹各种绑架勒索撕票案件、上幼儿园开始就乘坐防弹级别专车、亲弟弟曾被绑架过、出席外场活动绝对有四个保镖随行左右的香港顶级豪门继承人,商邵理所应当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被绑架了。
这条短信是……她的求救信号?
意识到这一点,他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在屏幕上按下三个数字:999——
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不对,这里是内地,不是香港。
康叔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大少爷罕见的凝重表情,正想关心,便听到他问:“内地的报警电话是多少?”
“110。”康叔答,扶着方向盘回头问:“出什么事了?”
商邵没顾得上回答,按下号码正要打,一则电话随即拨入。
“应隐”二字出现在屏幕上。
他面沉如水眸底晦沉,呼吸一息后才右滑接起。
“商先生?请问是商先生么?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应隐语无伦次,拼命祈祷太子爷听完她解释再判她死刑。
商邵刚刚稍安的心很快一沉,不自觉捏紧了手机。
是她的声音,他不会听错。
但很着急,而且惶恐,一听就知道……精神状态不太妙。
他料想这是应隐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因为过于惊恐,所以才会半天讲不到重点。他截断她,直截了当地问:“在哪,我来接你。”
应隐被他先入为主问懵了,又觉得他气场冷峻十分迫人,不自觉就顺着他说:“在、在酒店。”
“地址。”
应隐下意识就报了酒店和房间号。
下一秒,电话那端的人呼吸声清浅,沉稳中带上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给她无尽的安全感:“待着别动,交给我。”
挂完电话,应隐对着手机陷入沉思。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俊仪比她更呆:“原来不是私生粉啊?”
应隐扶额:“被你害死了,他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不是来找我算帐?”
俊仪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乐天地说:“那我等下跟他道歉就是了。”
应隐头痛:“他这辈子估计只被你骂过,你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记得写进简历。”
俊仪:“……”
宁市CBD中心大道旁。
“要不要报警?”康叔已经调出了省公安厅的联系方式。
“她有机会打电话,如果可以报警的话,应该会直接拨打110,而不是我。”商邵用最缜密的心思去解一道错得离谱的题:“她是明星,也许不方便报警。”
但会打给他,也实在出乎他意料。
无论如何,救人要紧。
宁市太大,从CBD到酒店有两个小时路程,在这两个小时里,康叔的电话一直没停。
两个小时后,酒店负责人诚惶诚恐迎接在门口,一同抵达的,还有几名有人质解救经验的特警、四名保镖,以及以防万一——一个谈判专家。
酒店方先马不停蹄地带人去安保室,给特警看地形图结构图的同时,也同步调出了这一周的监控记录。
特警快而专注地过着监控画面,一片令人提心吊胆的安静后,他总结陈词:“根据摄像头记录,这一周内进入过这间房的,只有房主本人、助理以及服务员。”他沉吟问:“可以再看一眼你那条短信吗?”
商邵把手机递给他:“有没有可能,对方一直潜藏在她房间里?”
酒店总经理一拍脑门:“私生粉!有的有的!有出现过的!以前那个谁啊,他粉丝藏床底下!”
被男人沉冷的目光注视着时,经理心里一怵,结结巴巴就开始补充解释:“私、私生粉就是那种变态跟踪狂,想把明星据为己有的那种。”
特警给出保守方案:“这条短信的确像求救信号,从上一次进房间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这样,商先生,我们先利用客房服务探探里面的情况,之后再议。”
一行人分两部电梯上到顶楼,迅速安静地布好队形,之后,酒店的一名女性清洁员敲响了应隐的房门。
“您好,客房打扫。”
应隐刚跟麦安言过完杀青后的行程,听到声音,她也没支使在次卧的俊仪,自己赤着脚去开门:“稍等。”
翠绿色的真丝吊带睡裙随着她纤细的小腿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