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半天,对牛弹琴。苏弥绞尽脑汁和他交谈,没了办法,最后又重复一遍:“I love you.”
只有沟通有效的时候,他才会给出一点点反应。他抬起眼,眼里闪过一道温柔的光,将那带刺的一面压制了下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只会这一句。”
当天晚上,苏振中回家后喊了苏弥一声,他说有小朋友给她送了礼物,就挂在她家的门上。
苏弥兴冲冲跑出来,看见爸爸递过来的米老鼠手套,一只手套里塞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另一只手套里装着一个小巧的玩具。
是一个白胡子红帽子的老头。
她问爸爸这个老头身上的英文字母是什么意思?苏振中告诉她是圣诞快乐。
“圣诞是什么?”她好奇地仰头看着爸爸。
爸爸说:“是西方人的新年。”
那是六岁的冬天。混乱的语言系统,长鼻子雪人,塞满糖果的米老鼠手套,处处冒着傻气。
也是在那一个圣诞之夜,苏弥第一次听爸爸说起谢家的事情。
谢叔叔的前妻在梵城过世,所以谢叔叔将他的大儿子接回燕城来抚养。
那个脆弱得像玻璃的小男孩,初来乍到他带着的一身锋芒,同时也是对自己生硬又漫长的封锁。
苏弥回忆起满满当当那一手套的糖果,脸上噙起淡淡笑容,她靠着车窗太近,呼吸送出去的热汽凝在窗户上,模糊而潮湿。
直到身边的谢潇言开口,散漫的京腔:“送佛送到西,你给人停这儿算怎么回事?”
被他深沉的嗓音唤醒,她顷刻回过神来。
敛了笑意,苏弥往外看去,已经到了艺术团门口。
她忙说:“我就在这里下,不要再往里面开了。”
谢潇言看她一眼,又徐徐看向小陈,淡道:“停吧。”
说着,苏弥收拾着准备下车,又警觉地回视谢潇言。
这男人,现在总给她一种心怀鬼胎的错觉。
他也撩起眼皮望着苏弥:“怎么?”
她说出顾虑:“你不会又藏我什么东西吧?”
谢潇言缓缓笑一声,矢口否认:“我可没那么多下三滥的把戏。”
话讲一半,他隔着艺术团的大门,注意到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
眼神变得凌厉几分,他压了压眉。
谢潇言没再说下去,稍稍抬起下巴,落拓的视线落在韩舟身上。
苏弥没在意他的走神,应了一句“没有就好”。
她说完,便转身往里面走。
韩舟将他鼻梁上的眼镜推到底,凝视着宾利的车窗,而后转向正往前走的苏弥。
苏弥见他在这里等着,稍稍一顿。诧异他怎么会来。
韩舟的语气不是很好,罕见的凉薄,质问一般:“你刚刚从谁的车上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楸川,ZZzz_ll,布梨的营养液
感谢:楸川,小苏睡不醒的地雷
第6章
◎联姻对象◎
苏弥没料到韩舟会出现在这里。
她从前工作的时候,他没嘘寒问暖过,分手了倒是上赶着来探望。
不知道用意是什么,但韩舟显然没有他们已经分手的觉悟,他攥着苏弥的手臂,等她脸色铁青,给了他一个眼刀,韩舟才意识到自己力度过重,堪堪松开。
苏弥说:“你爷爷的车。”
韩舟眉头蹙起:“说话怎么这么冲?”
苏弥往前走,不再看他:“是谁没有礼貌在先?”
韩舟的视线还停留在门外那一辆漆光豪车上。
他度数比较深,不太确定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那如临大敌、背后发凉的感觉渐渐变淡了一些,他才转头追上苏弥。
韩舟松一口气,应该是他多虑了。
他至今还记得苏弥说过,她很忌惮谢潇言。这话是他的镇定剂,屡试不爽。
可能她用的不是“忌惮”这个词,但含义大差不差。她个性悠静,因此觉得跟谢潇言这类人待在一起不得安宁。
韩舟跟谢潇言常有不合,苏弥帮他说过几次话,因而他直觉她还是会为他站队。男人之间总有些胜负欲,他不想输给谢潇言——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是因为嫉妒。
男孩子多少会有虚荣心,而韩舟偏偏就是那种家境不如人,自尊被压扁在地的存在。
他忘不了在三中低头走路的每一天,他忘不了那些钟鸣鼎食的小少爷在他的身边经过时,那养尊处优的优越,他们在酒场上豪迈地挥金如土,而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浅灰色名牌球鞋,已经被一遍一遍洗得都泛白。
在这些人的面前,韩舟就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尘。
所以他要争,后天能够拥有的一切他都要争。
打球要赢,考试要当第一,他进娱乐圈,又挤进名利场。他想要当最亮的那颗星。
众星拱月的感觉总有一天会轮到他。
而他现在,已经快看到曙光了。
这样一番斟酌,韩舟采取了精神胜利法,获得片刻的释然。
“小早。”
苏弥顿下步子,严正看他:“只有我的亲人会这样叫我,收回使用权。”
韩舟无奈:“好了弥弥,你别不高兴了。”
他轻轻一笑,企图缓解气氛,给苏弥递过去一个礼品盒:“我的新专辑。”
苏弥瞥一眼,还在犹豫要不要收。
几秒后,她接过。
韩舟面色稍霁:“我跟童小园——”
苏弥被拦了去路,略有不爽。她忍住冲他翻白眼的冲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提起手里的礼品袋说:“东西已经领了,我呢,现在要进去排练,你要是没有别的事,麻烦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
“保安大哥,”苏弥见到对面穿制服的男人,拦下说,“有人意图骚扰,麻烦驱赶一下。”
韩舟大惊失色:“弥弥,你听我把话说完。”
两个保安急速上前,把人架着往外面走。
“喂,别扯我!——你听我说几句行不行?我今天给你好好解释,那天——别拉我衣服!”
苏弥走进排练室门口的大厅,韩舟的声音总算消失在耳边。
……
车上。
陈柏丛坐着一直没敢动,从后视镜里瞄着坐姿松弛的谢潇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老大,咱还看吗?接下来去哪儿?”
谢潇言缓缓地将墨镜戴回去,推上高挺的鼻梁,他看向窗外,注视着被架出来的韩舟,唇角轻扬起来,幽幽说:“没活儿了,你回去睡觉吧。”
陈柏丛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
谢潇言一手枕在脑后,懒散道:“小爷今天心ʝƨɢℓℓ情不错,准假。”
陈柏丛高兴的:“好嘞,谢谢爷!”
-
排练完一场,已近黄昏。苏弥去茶水间倒了点水。
出来时,同事们围圈坐,在讨论什么,很难得见这么热闹的氛围。
苏弥将琴搁在腿间,慢条斯理地擦着松香。闲聊的声音传过来:
“这个骨相好绝,他是混血吗?”
“他外祖母好像是梵城人。”
“嗨呀,帅归帅,看起来就很难驾驭的样子。”
“人家也不需要你驾驭啦!快醒醒。”
……
不出所料,他们应该在聊谢潇言和岭文的新闻。苏弥无意地瞄了一眼过去,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那张被转到包浆的酒会照片。
苏弥也有点好奇。
究竟什么样的女孩能驾驭他呢?
得漂亮一点,但不用顶尖,因为他自己已经够英俊。可能要有钱,或许也不用那么有钱,反正也不会富得过谢家。性格温柔一点,也不需要太温柔,因为架不住这人有时候花花肠子多,一不留心就会变成他手心的软柿子。
想到中途,苏弥惊觉,她怎么像个婆婆给人家参谋起亲事了?打住打住。
正好这时。
旁边同事也提到一个话题。
“你们听说没?谢家好像有联姻的打算。”
苏弥擦好琴,抬眸正对上旁边瞧过来的眼。
被人逮住八卦——“欸苏弥,你是不是认识谢潇言啊,他跟田家结亲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