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想杀了武红那个女表子,然而人命这条底线,他也不能碰。
成州平意识到,他需要迅速把这场对话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转了一圈那把手/枪,问闫立军:“闫哥,你信不信我?”
闫立军依旧一副笑面:“当然信你。”
“不用这个。”成州平说,“只要闫哥你准了,我有别的办法给自己报仇。”
闫立军说:“也别闹太难看,小五男人是为我死的,这事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
闫立军这么说,成州平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闫立军是经历过大富大贵的,他入狱之前,是金三角最大的进口商之一,现在的他不如过去的二十分之一,对他来说,钱最重要,他不可能在还没东山再起的时候闹出人命。
连杨源进他都能忍,何必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杀了武红?
之所以给他枪让他去杀了武红,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成州平讽刺地想,他们真把自己当什么江湖儿女了?还打打杀杀,就一帮落伍的文盲而已。
他们的侦查技术与时俱进,而这帮毒贩的贩毒手段还停留在二十年前,一把□□,吓唬谁呢。
闫立军给他倒了杯茶,说:“刘锋啊,这单生意成了,咱们以后接触的就都是大客户,你不用一个点一个点的去跑了,要成大事啊,先得学会忍。你和小五的事,等这次交易结束,老哥给你出头。”
成州平说:“我记住了,闫哥。”
他想,如果没有毒品的话,真可以把闫立军当个恩师。为人处世之道,警队里那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闫立军。
成州平晚上住在闫立军家里的客房。闫立军很会享受生活,他家每个房间的窗户都能看到洱海。
今晚月亮弯弯的,很明亮,成州平拿出手机,拍了一下月亮。
他不是有情怀去记录生活的人,但就在这个微小的瞬间,他产生了一个空前的想法。这么好的景色,是不是可以和别人分享。
反正也回不去了,他摁灭手机——睡觉。
今天晚上带队老师请客,带学生们去KTV。
大学生是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不像高中生那么没心没肺活力满满,不像社会人士那样麻木不仁。他们千奇百怪,坏的各有特色。
男生们猛给女生灌酒,要不是老师在,真的就玩疯了。
小松知道怎么逃离这种场合,她以进为退,主动灌别人酒,就轮不到别人给她灌酒了。
一个男生反抗:“你一女的怎么这么能喝啊?”
小松张扬地说:“家族遗传,不服气啊。”
“服气服气,你厉害!”
其实小松就喝了半瓶啤酒而已。
酒后该干什么?
吐真言就对了。
实习期间,学生很难凑在一起,各有各的苦,现在聚会的都是自己学院的人,没有这边医院的人在场,他们开始畅所欲言,吐槽这段时间碰到的事。
从医院的流程到人员素质各骂了一遍。
小松没有参与这个话题,虽然说她也遭遇到了一些为难,但收获也很多。再说当初是她自己选择要来这里的,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他们就提到了小松帮没医保的民工垫付医药费的事。
带队老师何欣说:“咱们学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宣传组的同学,等支援结束了,就把这个事迹放到咱们学校公众号上。”
小松识趣地说:“我当时就是不想丢咱们学院的脸,你们写的时候不要放我名字,就说是咱们整个集体的。”
所有人都为她大公无私的精神感动。
当然,她没那么无私。这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方式,这件事情公布出去了,她就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到时候,那些人是会真心的赞扬她,还是试图扒开她呢?
她的家庭,她自己,也许还会有更多。
他们会像成州平那样,用蛮力将她扒开,会有人怜悯她吗?她不相信,也不需要。
不过这件事的重新被提及,提醒了她,她还欠着成州平五千块。
他们今天在KTV待得很晚,小松回到家一看,凌晨两点。
她记得李长青的一些生活习惯,凌晨两点是个相对安全的时间。
她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拨通那十一位数字。
电话响了三下,就被挂断。小松知道他会打给自己的,果然十分钟不到,她接到了成州平打来的电话。
他一开口,就是疏远的口吻。
“找我什么事。”
小松淡淡说:“你给我卡号,我把那五千块还给你。”
成州平现在从闫立军家里出来了,夜晚很静,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民宿的露台上。露台上靠栏杆的地方一副桌椅,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篮,里面装着几只干花,晚上光暗,看不清它们原本的颜色。
成州平一手插着兜,一手握着手机,站在栏杆前。
“不用了。”他戏谑说,“我没那么小气。”
小松可是龚琴的女儿,龚琴是个战斗机,她从小耳濡目染,伤人的本事自然不差。
她记得,李长青工资不高,龚琴发起疯,就拿这事来说事。
李长青的抚恤金是留给她的,比他的工资高多了。
小松说:“你跟我装大款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干这个挣得怎么样,啊对了,不会是干坏事拿的钱吧。”
她每一句话都碾压在成州平的自尊心上。
“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好日子放着不过,愣头愣脑跟了我,不想和你计较而已。”
他还是那副语气,轻慢,懒散,句句透着一个成年男性的自以为是。
小松突然笑了声,她笑声很是真挚,因为她真的觉得很好笑。
她和成州平,现在才算坦诚相待,知根知底了。
不过,成州平的话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小松。
她已经接受了命运能赋予一个人最大的伤害,成州平这点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实习结束我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云南了,我怕以后没机会还你了。”
因为信号的缘故,他们的对话中断了两秒,那两秒信号故障,像是来自成州平的沉默。
他说:“行,回头我把银行卡号发给你。”
小松说:“我挂电话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小松在挂断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些重了,不过电话都挂了,她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语言带来的伤害。
过了一分钟她就收到了成州平发来的银行卡号。
她回了两个字:「收到。」
成州平看着那两个字,胸口被堵住了。他一脚踹向脚边的椅子,骂了一句,椅子被他踹得哐啷响。
宁静的洱海,明亮的月色,他成了这里唯一的罪过。
第二天中午,成州平跟着闫立军去见了几个老朋友。闫立军现在请人都在段萍的馆子里,段萍除了川菜,也会做别的菜系,他们想吃什么段萍都能做出来。
午饭结束,回到闫立军家,杨源进就发来了交易的信息,闫立军把手机递给成州平看了眼,“这个地方。”
杨县刘家村,2组108户,8月7号,晚一。
离交易时间只有还有四天。
成州平要把毒品运到交易地点,需要车。之前那辆面包车因为黄河报废了,闫立军给了他一辆白色皮卡,他一路开回昆明。
小松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打算用手机把钱转给成州平,操作的时候,手机汇款软件跳出这样一条提示——
「对方银行不支持手机业务办理,请于银行柜台进行业务办理。」
她第一反应是,成州平不会给了她一个假的账户吧?
小松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一个本院护士走来:“遇上啥事了?”
小松问:“你知道泸水镇银行吗?”
护士说:“我还真没听过,你百度地图上搜一下吧。”
小松说:“好,谢谢你。”
她在百度地图搜了一下,果然有这么个地方。她打了百度地图上提供的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等下午两点到了营业时间,又打了一遍。
这次有人接听了,接电话的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她说着一口标准优雅的普通话。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您好,我请问一下,给你们行里的账户汇款,需要去哪家银行?”
业务员说:“省行就可以了。”
但嵩县没有省行,只能去昆明市里。小松想来想去,第二天请了一天假,去了银行把那五千块汇给成州平的卡上。
她在银行的等候区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成州平。
「已汇款。」
成州平回她的,也是冰冷的两个字。
「收到。」
小松删了他们两的两天记录。
她请了一天的假,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小松去了点评软件上排名第一的过桥米线店,这家店位于一座商场四楼,一出电梯,小松就看到排满长队的人群。
她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就排起了队。排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可以去座位等候区。
她坐下的时候,服务员贴心拿来菜单和一杯果茶。
小松说:“谢谢。”
果茶端在手里冰凉凉的。
她忽然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