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嵩县实习的时候,他把那件黑色冲锋衣送给了自己,在那之后她就没有见过成州平穿冲锋衣了。
冲锋衣满大街都是,但能穿好看,其实也挺难的。
她想成州平的工作,得经常外出,南方多雨,冲锋衣防风又防雨,再适合不过。
小松对成州平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松开了成州平的手,跑进服装店里。
小松找到店员,“我要海报上那一件,一米八五的码。”
店员姐姐从衣架上拿来衣服,热心询问:“还需要别的吗?”
小松摇了摇头。
店员说:“这件原价一千八,如果是会员,会有一个八折折扣,您要办理会员吗?”
小松摇摇头:“不用了。”
她拿出自己的卡,刷了一千八,也没要票据。
店员把衣服折叠好,放进购物袋里,交给小松。
小松提着购物袋,走出服装店,她左右环视,没有看到成州平。于是走到商店的另一侧,发现成州平正站在一颗景观树的旁边,看着远方发呆。
她的目光顺着成州平的目光看去。
他视线的终点,是一对中年情侣。
男人穿着黑色的棉袄,头发有些秃,女人穿着红色的棉袄,看起来很臃肿,他们的脚下放着黑色的大包小包。
他们是一对普通的中年人,小松之所以判断他们是情侣,而不是夫妻,因为他们正在拿着手机自拍。
如果是夫妻,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开始相看两相厌了,不可能腻在一起自拍。
小松拎着购物袋走到成州平身边:“这个给你。”
成州平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他扫了小松一眼:“你可真是心血来潮。”
小松仰起头说:“你的衣服我还留着,不过放在宿舍里了。南方经常下雨,你得有件防水的衣服。”
成州平问她:“多少钱?我转给你。”
小松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成州平,都要一起过了,还这么见外啊。”
成州平说:“你还在上学。”
“成州平,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收着就好。等你回来,也送我一样礼物。”
小松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在感情里,她不是弱势的一方。
成州平看着她振振有词,脸上不觉有了笑容。
“我知道了,李大夫。”
小松看向刚才自拍的那对中年情侣,他们已经走了。她问成州平:“我们要拍一张合影吗?”
成州平意识到,她发现自己的心思了。
他不喜欢拍照,不喜欢煽情,也不喜欢表露自己。这种被拆穿的感觉,让他感到窘迫难为情。
他在小松臀部轻轻一拍,说:“你的车快到了,别误车。”
说完,自己先推着箱子朝候车口走去。
小松看着那个男人沉默的背影,她的心里也有些生气,不拍就不拍,谁稀罕跟他拍照啊。
只是她有些遗憾罢了,他们之间,没有彼此的照片,也没有合影。
她大步追上成州平,成州平见她跟过来了,开始叮嘱:“我不在的时候,碰到事你别自己往前冲,多想想后果,尤其医患关系这种事,我上学的时候,课上好多案例都是医患冲突,如果碰到嵩县那种事,能躲就躲...”
成州平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且是用语重心长的语气。
但小松一声不吭,他低下头看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听见了没?”
小松的睫毛、眼皮都在颤抖。
上一次在火车上分别,她等了四年,她不知道这次会有多久。
她也害怕离别,也恐慌未来。
小松突然转过身,捧住成州平的下颌,吻住他。
候车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只当他们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大家仓促看他们一眼,又忙着赶往自己的下一站。
人来人往,不会有人为他们停留。
成州平轻柔地吻过她的额头:“你别担心我,这只是工作,它和你拿手术刀是一样的,别人看着危险,但只要足够熟练细心,实操起来不难。”
小松在他怀里点头。
小松擅长重逢,却不擅长离别。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
她静静地把耳朵贴在成州平心口,想了一会儿,说道:“成州平,你也照顾好自己。”
小松顿了顿,接着说:“除了我,有别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应。”
进站闸机口打开了,排队的人群蜂拥而入。
成州平把行李箱交给小松,“快去吧。”
小松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进入闸机口。
高铁到站是下午六点。
她出了站,天色浓黑。
坐地铁回到学校,她简单收拾了床铺后,带着白大褂去了洗衣间。
现在还没到开学,宿舍楼整体来说很空。不过,也有人过年没有回家,留在学校过年。
宿舍大楼亮着零星灯火。
一个研一学妹抱着白大褂进来,看到小松,微笑说:“师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松说:“导师那边有点事。”
她们都知道小松是李选的徒弟,学妹问:“李选教授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挑剔?听说他的研究生毕业率超低。”
小松在李选手下学习,她并没有这种感觉。
与其说李选是挑剔,不如说他严格。不只是她,他对手下每一个学生,都会提出一百二十分的要求。
小松说:“他是很严格。”
她问学妹:“你过年没回家么?”
学妹为难地笑了笑,“我老家在农村,回去一趟太贵了,我就想还是不回去了。”
小松“哦”了一下,她说:“那待会儿我请你去吃火锅吧,正好明天是十五,咱们一起过节。”
学妹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小松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
洗完衣服,她带学妹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她们点了啤酒。学妹酒量不是很好,却又意外地能喝,她喝醉了,开始哭自己的家事。
家里重男轻女,过年给她弟弟买了车票回家,却没让她回去。
学妹哭着说:“我考上大学那年,就没家了。”
小松在高中以后,就没有攀比心理了。可是此时,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虚荣。
她骄傲地想,自己有家。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她拥有比家人更深刻、更亲密的人。
因为喝了啤酒,她晚上很困,回宿舍洗漱完,就上了床睡觉。
但她翻了两遍身,没能睡着,于是拿出手机,拨通成州平的电话。
此时此刻,成州平正在老周家里吃汤圆。
明天他要出发了,老周和刘文昌两个人给他践行。
汤圆是老周媳妇自己包的,其中混进去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则是老周初中女儿包的。
老周光荣地说:“我女儿方方面面都像我,一点都不细心。”
老周媳妇牵着女儿从卧室出来,瞪了老周一眼,“你还有脸说了。”
老周媳妇又凶又蛮横,两人多年吵闹,但从来没有提过离婚。
她转头对成州平和刘文昌和颜悦色地说,“你俩好好吃,要什么让老周伺候,我带乐乐出门看电影去了。”
就在老周媳妇和女儿刚出门后,成州平的手机响了。
他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并没有把它拿出来,而是只露到来电显示的位置。看到那一串数字,他的心先紧张了一下。
成州平对刘文昌和老周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到阳台前,接通电话。
今天晚上成州平喝了些白酒,他一反常态,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主动问:“这么快就想我了么。”
他的声音里,有浓浓的调戏意味。隔着手机,小松面颊发烫。
她抱着被子,说道:“没有。只是问问你,晚上吃汤圆了吗?”
成州平“嗯”了一声,“我在老周家。”
小松考虑到,她和成州平是在他做任务的时候好上的,如果让老周知道他们的关系,就会知道成州平违纪了。
于是她说:“那等你回去了再打给我吧。”
成州平盯着阳台窗户上那个红红火火的窗花,说:“你不想跟我说话么。”
小松被他语气撩的耳朵发热,她说:“我只是问一下你今晚在做什么...我要睡了,晚安,成州平。”
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想到成州平刚才的语气,呼吸都不由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