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约好了两人分担家务, 他却从来不做, 她一开始提过几次, 后来就不会再主动提醒他。当时,他心里是有一些得意的,他怎么可能会去做家务?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赢了,家务这种东西就应该女人来做嘛。
可是现在回头去看,他竟有些毛骨悚然。他错了, 错得离谱。失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也许在很久以前, 温蓝心里就在给他“记账”。
小事上的失望逐渐累积, 最后到了那一件“大事”上时,她才会不顾一切直接掉头。
其实,在那最后一件事之前,她早已攒够了失望。
而他,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她被他拿捏着。
她不是一个喜欢吵架、争辩的人,也不屑于跟他吵,可她心里门儿清。
一旦想通了这点,焦虑和恐慌便如跗骨之蛆,逐渐侵蚀他的骨髓。这些日子,他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他从未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傲慢。
为什么当初要决定和钟佳悦结婚?
意气有,请柬发出去了、顾全面子也有,但更多的,他觉得温蓝不会对他毫无情意,她始终还是会回头,只要他愿意低头给她台阶。
可她的冷漠和决绝让他越来越不确定。
他抬头朝楼上望去。
大同小异的窗口如一个个黑洞,这个点儿,室内的灯光早就尽数熄灭,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唯有她所在那一层还亮着,只是,距离太高,只窥见蒙蒙的一片亮光,看不到别的。
这个点了,温蓝还在工作?
他静静地站在那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感觉整个人都快变为雕塑了。
江景行从电梯里出来时,远远就看到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的凌旭。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确实有几分姿色。
一米八五的高个儿,身姿挺拔而修长,面容俊朗,笑起来阳光而倜傥。光看外表,确实很容易迷惑人。
而且,他装起可怜来确实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此刻淹头搭脑地杵在那边,眉眼低垂,微微咬着下颌骨,腮帮子的地方鼓起来了点,看着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奶狗,很能激发女人母性的那一种。
啧。
隔着大厅那一段距离,江景行就这样静静望着他会儿。
直到凌旭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他怔了下,下意识站直了。
他实在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江景行。
自己此刻的形象实在算不得好。衣服穿的是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力求营造出落拓颓唐、失意的模样,以获得温蓝的同理心。
说白了就是“装可怜”。
这一招以往在女人身上极为奏效。
可是,这副形象落在同为男人的江景行眼里,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和江景行的关系虽然还可以,他可并不觉得江景行会真的把自己当兄弟,表面客气罢了。
见了自己这副模样,指不定在心里面怎么笑话自己呢。
他忙摆正了表情,主动上前打招呼:“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景行向来业务繁忙,可这都大晚上了,还能有什么业务?
他不免在心里腹诽,也有些狎昵的猜想。
不会是偷香来了吧?
这都要结婚了,还这么不安分。这些公子哥儿,啧。
“来见一个朋友。”江景行笑了笑说,“你呢?”
凌旭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似乎是难以启齿:“我……我来看看我女朋友。”
“是前女友。”江景行低头点烟,淡淡道。
凌旭一怔,不由看向他。
“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你跟我说过的,你忘了?”江景行说。
凌旭不疑有他,倒是想起了上次一时意气跟他吐的那些苦水,此刻又被他看到自己这副跪舔的样子,脸色更加不好看。
他干笑,沉默了会儿。
可过了会儿,又抬起头,眼神很亮,似乎是笃定:“我们不会真的分手的!”
江景行拿烟的手一顿,斜过眼来看他:“她不是已经不理你了吗?”
凌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到面前男人冰冷不屑的眼神,闷闷地说:“蓝蓝很爱我,虽然她谈过很多男朋友,但她最爱的一定是我。”
江景行真想当场笑出声来。如果有迪尼斯普信大奖,他一定力荐凌旭去夺冠。
这脸皮之厚,他实在是叹为观止。
好不容易忍着没有笑场,他状似不解地问他:“那你怎么不直接上去?”
凌旭被他问得愣住。
事实当然是——温蓝不想见到他。
只是,这话他怎么好当着江景行的面儿说?
那可是大大的丢人。
“我们还没和好。”他过了半晌,斟酌着说,“她还在生我的气。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原谅我的。”
“你不是都要跟别人结婚了吗?那那边怎么办?”
凌旭一愣,他跟江景行说过这事儿吗?
看到他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江景行镇定如往常:“外面都传遍了,听人说的。”
凌旭不确定外面传的是什么内容,不知道有没有他出轨钟佳悦的事儿,脸上不由呈现几分尴尬。
但是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这事儿就只有他、钟佳悦和温蓝三个人知道。
江景行又不认识温蓝,他怎么会知道?
这么想他又松了一口气:“我没结婚,我只会和蓝蓝结婚。”
江景行几乎想要冷笑,却也好奇,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你这样的条件,应该不缺结婚的女人吧?”
凌旭当他话家常呢,没多想:“就她对我最好。你不知道,虽然是我追的她,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她不但每天给我准备早饭,替我打扫房间,还把我的衣服整理好放入抽屉里……”
他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江景行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渐渐沉默。
隔着半米的距离,他一瞬不瞬望着眼前这个人。
在他眼里,凌旭只是一个大男孩而已,远远算不上对手。他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目的,有对温蓝过去的好奇与探究,也有几分说不清的隐秘心思。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将自己和凌旭拿来比较。
论条件,他当然不会输给凌旭。
可敏锐如他,自然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与个人条件无关。或者,无必要关联。
新闻里不也总是有那种博士后喜欢上大字不识的农女的故事吗?听来荒诞,却是事实存在。
凌旭自然不是一个蠢人,那么,是谁给他这种底气?
这样信誓旦旦,不愿放弃。
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紧紧地盯着凌旭,这一刻竟然有种超乎寻常的恼恨。
偏偏凌旭完全没有察觉到,继续如数家珍,说着他和温蓝的过往点滴。此举,完全激怒了江景行。
原本想跟他摊牌,临到了了,忽然就不想那么便宜他。
江景行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哥,你怎么了?”凌旭见他脸色难看,不禁怔然。
江景行这人一直都是风度翩翩的,很难在他脸上看到平静和微笑之外的表情。
“没什么。”江景行很快回神,意味深长地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凌旭没有多想,苦笑着继续:“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她回头。”
江景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回头?”
“她会的。”
“这么久了,她有理过你吗?女人变心是很快的。就算她曾经爱过你,现在也不见得还喜欢你吧?”他语气淡淡道。
凌旭心里一突,不确定地看向他:“哥你是什么意思?”
江景行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有别的男人了。”
凌旭皱紧眉头:“这不可能!”
温蓝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
她对他那些付出不是假的。她那么关心他,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而且,有几个男人比得上他啊?
就算有为温蓝的美貌所折腰的,也顶多见色起意。谁愿意像自己一样娶她?温蓝是个聪明人,最懂得审时度势,她不会那么糊涂的。
可是,一想到温蓝最近那一连串的反常行为,凌旭就沉默了,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正思索着,肩膀被旁边人轻轻拍了下。
凌旭回头,看到了江景行略带几分踌躇的目光:“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凌旭不解:“什么?”
“刚刚我上去的时候,路过立裁室,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进去了。”江景行叹气,见凌旭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又笑了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凌旭感觉难以置信。
但是,江景行没必要骗他,也没这个立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