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KTV房门口时,正好看见两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们显然也是刚过来没多久,正预备进去,但不知怎的,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说:“好家伙,这是在里头开演唱会呢,这么嗨。”
另一个长相看着更斯文清冷的男人没说话,眼底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姑奶奶应该是在里头吧?
和别的房间不同,KTV房的门上特别装了块可透视的玻璃,隔音效果极好,但可以透过这块玻璃看见里面大概的状况。
于昂轻步走过去,礼貌开口:“请问池柚在里面吗?”
两个男人转头看他。
于昂一边接受着他们略带打量的目光,一边也跟着往里看。
他几乎是一瞬就笑了出声。
人确实在里面,里面也确实在开演唱会。
两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居然脱了鞋,正站在沙发上飙歌。
池柚作为放飞自我的主角之一,今天是穿的短裤长靴,脱了鞋后,两条白皙纤细的腿露在空气中乱跳,本来扎得挺完美的丸子头也快被她蹦散,两缕长发从耳鬓溜出,但她对此毫无知觉,仍旧开心地在沙发上一蹦一蹦。
哪怕听不见歌声,都能猜到里面有多吵。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可能是唱到忘乎所以了,沙发上那个蹦跶得正欢的小身影一个脚打滑,连人带麦克风从沙发上摔了下去,人仰马翻。
摔得应该够惨的,因为跟她一块儿唱歌的姑娘吓得立刻丢了麦克风跳下沙发去捡她。
她姐该心疼死了。
于昂直接推了门进去。
结果这一打开门,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四处乱飚的气氛灯,还有吵得要死的歌。
“……”
努力压下唇角笑意,于昂赶紧走过去帮着另一个女孩子扶起摔了个狗吃屎的池柚。
摔懵了的池柚对此刻于昂的出现是迷茫的,而跟她一起的孟璇压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更迷茫了。
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又看到另外两个男人也进来了。
这两个人她认识,是技术组的岑理和王凯宁。
池柚虽然脑子摔懵了,但眼睛不瞎。
她的眼睛依旧像高中时期一样,仿佛有超能力般,熟练地越过其他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岑理?
靠,真的是岑理!
这下池柚不光是懵了,也傻了。
岑理转眼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稍稍倾身,低下头问她:“摔着哪儿没有?”
王凯宁本来就笑得不行,又看到池柚这副傻得可爱的表情,顿时更乐了:“完了,看来是摔傻了。”
也是奇怪,明明这么吵,却好像还是能听见岑理很浅地叹了口气。
“别墅里有备用药箱,我去给你拿过来?”
说实话,比起他站在自己面前,充满人道主义色彩地关心她,池柚真的希望自己这一刻是在做梦。
而不是被逼着接受被男神看到她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大半夜在放飞自我还摔了的事实。
恰好这会歌已经快要结束,进入到最后一段副歌。
“未来某年某月某日某分某秒某人某地某种永远的心情
不会忘记此刻L!O!V!E!”
“L!O!V!E!L!O!V!E!”
确实不会忘记。
百年以后就是趟进了棺材,她也不会忘记此刻。
太深刻了。
……
车子驶离别墅。
从上车之后,池柚就没说过话,脑袋顶在车窗上独自自闭,车窗外斑驳不一的光影打在她忧郁且绝望的脸庞上。
气压太低,同车的孟璇没敢说话,负责开车的于昂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望一下后面。
就在十分钟之前,池柚恢复神智,当即从沙发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鞋,一眼都没看那个人,头也不回地丢下句“不用谢谢我回家了”,接着一手推着于昂,一手拉起孟璇就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又行云流水。
害得孟璇当时急得大喊:“欸包包包!包没拿!”
这会儿池柚正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包,似乎把包包当成了唯一的慰藉。
孟璇轻咳一声,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丢脸吧,我们唱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黄歌。”
孟璇实在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池柚会这么大的反应。
于昂也语气温和地说:“摔一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姐有次穿了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走在路上也差点摔了。”
池柚没说话,但打心底认同他们的话。
唱歌唱嗨了其实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唱得太起劲从沙发上摔下来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
关键是,谁看到了。
就算她今天被全国十几亿的人看到了,她也不会这么难堪。
但岑理除外。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丢脸,唯独他不可以。
没错,她就是双标,搞区别对待那一套。
那是她的男神,是她曾经的白月光,都快辞职回老家了,说她虚荣也好,要面子也罢,她只想给他留下最完美的形象。
而不是这副没心没肺又傻了吧唧的样子。
面对孟璇和于昂的轮番安慰,池柚的表情反而越来越难过,一张嘴也越抿越瘪。
只要脑子里有一丁点回想当时情景的念头,浑身竖起的寒毛和发烫的脸颊比她反应更快。
痛苦地埋下头,她只能用手捂着脸,闷声闷气地说:“别管我了,你们不懂的……”
好不容易熬到家,池茜又追着她打听有没有从于昂嘴里问出什么。
“过两天再帮你问行么?”池柚有气无力,“姐,我现在真的好想死啊。”
池茜:“?”
团建结束后的第一个周一,早会刚开完,池柚叫住老大,也不管自家的主美老大刚出了个短期差需要调整状态,直接就是四个字。
“我想辞职。”
主美先是愣了下,而后轻吸口气,啧啧感叹:“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哈,说辞职就辞职。”
“我不是不给你批。但下赛季新角色要上线的宣传都发去了,找原画师又不是买猪肉,更何况我还得找个跟你笔触像的原画师,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是,我承认我们最近加班加得有点凶,建模那边天天跟你扯皮你不耐烦,但你看放眼看一看整个科技园,哪有不加班的公司?”
见池柚不说话,老大又换了种说法,企图对她进行道德绑架。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转正那天,特别兴奋地跟我说你以后生是风树里的人死是风树里的鬼,这辈子除非公司不要你把你开了,否则你绝对不会离开公司,公司存你存,公司亡你亡?”
池柚:“……”
怪她,当初转正的时候太兴奋了,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她想试图为自己狡辩一下,于是弱弱开口:“可是老大,我不是因为嫌弃加班才想辞职的。”
“那是什么原因?”
“我爸生病了。”
老大:“之前不是已经给你批了几天假回老家吗?还不够?”
池柚诚实点头:“不够。”
老大叹气:“父母年纪大了,你想回去看望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只顾父母就放着工作不管啊。”
池柚也叹气:“可是我爸得的是癌症。”
“……”
“……”
对话陷入僵局。
沉默良久,池柚从老大那张原本带着点资本家味道的脸上观察到了一丝愧疚。
都怪那些狗血电视剧,癌症这个病在很多不了解的人眼中,等于没多少日子。
池柚正打算告诉老大她爸的病是早期,治愈率百分之百,可老大脸上的愧疚此时已经化成了“我真他妈不是个人”的深深自责。
老大一改刚刚的态度,爽快说:“行吧,我不算你主动辞职,这个月的工资照发,总监那边我帮你说,另外我会跟人事和财务那边说,再给你一笔离职补偿金,你看怎么样?项目的事你不用担心,回家你好好陪你爸吧,不然等人走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
好家伙,这下轮到池柚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了,竟然用亲人的病来道德绑架上司。
游戏一月更新一赛季,在新赛季上线之前把新角色搞定,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掰扯半天,最后池柚跟上司达成协定,批准辞职,且不算主动辞职,这个月工资和全勤照发,但得先把新角色搞定再走。
最后老大拍着她的肩安慰:“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放平心态,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我相信令尊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再说实话就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