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几个做工的仆佣,有客房的保洁, 或在扫洒、浇花的。
阮蓓步子迈得碎,不愿让楚勋当庭广众抱自己。遇到小台阶, 便扶着他手臂放慢。
楚勋修挺身躯走在旁边,却是气宇轩昂, 潇洒凛逸。低头看她:“这点也迈不开了,还不要我抱?”
院子里那么多双眼睛呢, 阮蓓嗔怪道:“你还说,庆幸我还能活着下楼。”
都是首尝奥妙的彼此, 从初欢隔到昨晚才见面,一下子没忍住多缠了几回。戏班子开腿也没这样练法,中间几次把阮蓓匍坐而上, 那窒满的宠溺只得她情不自禁地碾磨。
天亮起来,这样面对面的对视,阮蓓忍不住窘意。仰头觑又挪开, 楚二爷在某些事上简直肆意透顶了。
楚勋抵在她馨香耳畔低语:“你怎不问问我,还能有命活到早上!”她的蜜柔多汁,才是叫他情难自控。铺满的鲜艳玫瑰花床,都被轧出了落英缤纷,滑落在地上。
楚勋偏不管, 当着庭院一臂将阮蓓兜抱了起来。
都这样了, 公开便公开吧。她就是他楚勋的太太,难道她还想再离开他?
女人穿深克莱因蓝刺绣底的旗袍, 袍边用丝绸滚边。昨晚楚勋给她提前准备好的衣物,他做事审慎, 想着今天她的校裙估计是穿不上了。不知是新买没穿过还是别的缘故,怎的感觉今天颈下与臀都变得更紧翘。他勾唇戏谑,阮蓓轻轻揪他,楚勋昨晚把半瓶红酒都浇在她颈涡。
旗袍膝弯被他手臂兜得缩起,深蓝本就衬肤色,只见女人纤细的小腿露出,勾勒着白雪般的致美线条。她长发微卷过肩,在风中缱着幽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新晋的女明星呢。
好生招惹眼球,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而旁边那个宽肩窄腰的男人是谁,怎的那么眼熟?宝利驿馆对楚二爷并不陌生,经常是这里应酬的常客。
楚二爷竟然领女人来宿夜了!那昨半夜不停休的动静,就是从他房里出来的。
旁边做工的佣人谨慎不敢张望。
申城谁都知道楚勋作风,生得气度不凡,偏却克谨禁欲,眼里只谋生意不容情]事,令多少红颜望尘莫及。
据说电影女明星筱莉,在橄榄枝抛给梁笙以前,很是崇慕过楚二爷。甚至某次借着酒醉,半真半假地说心目中的理想应是楚公子那类型。楚勋愣是毫无回应。以致不久筱莉便和梁笙好上了,梁笙更视楚勋为目中钉。
这次竟带了个从未听说过的大美人。啧,这身段和容貌,看哪哪皆是一等一的姿韵啊。
驿站虽然卧房大,到底是中式,隔音比不上现代的水泥钢筋大楼板。半夜凌晨,值班的茶室刚好正对楼下,便听到那二楼廊尽的套房里,还弥漫着交汇声,动响隐匿而繁盛。夜里本就安静,那么久,把人耳朵都听醉了。
天亮起来一看,原来是楚二爷和一个绝色女子。
这阵子只传闻枫帮和咏乐门在较劲。枫帮施老爷子遍请各部门官贵,楚勋陪同着施老爷子,分外维持局面应酬。
枫帮大姑爷龚彧为人忠心,够残够狠,可应付这种对外的交涉,施老爷子还真须仰赖楚勋。楚勋表现运筹帷幄,赢得众宴客追捧,都说枫帮俨然要促成一桩喜事了。
前几天刚好还在宝利驿馆请了一桌海鲜全宴,转头这当口,楚二爷却背着二小姐施妍馨,在外面和女人交缠。
但或者也许就是施二千金呢?没准人家从国外回来了,俊男靓女正值年岁,忍不住缱绻也在所难免。
宝利驿馆有个规矩,无论见到多大的人物干了多大的事,都当做不闻不问。更何况还是无人敢触逆鳞的楚二爷,传出去别说被整,没准枫帮也会把自己弄死。因此个个低垂着头,只当做没注意。
回廊上一个戴草帽穿开衫,吹着口哨提鸟笼的男人路过,楚勋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哼。
分明他还未唤名字,却莫名只觉一束寒光凌厉。
那人叫麦奎,步子一顿,迅速转回头。马上又哆嗦地扭过来,潸然道:“楚、楚爷,您怎么在这儿?”
扫了眼他怀里的阮蓓,还有楚勋清逸纵-欲的气场。被楚勋瞪,吓得立时趴跪在地。
楚勋本不欲搭理,让他走了就算,省得破坏兴致。既都跪下了,便淡漠道:“打扰你遛鸟了,最近都在这里潇洒?”
“哪敢啊?”最怕就是楚二爷笑面春风地悠慢不羁,麦奎“叭”地伏在地上,磕头道:“不是,饶命、楚爷饶命。那次是梁笙抓了我的姘]头,让我往楚爷场子里放几个人,我没办法,心想几个大活人盯着紧点应该没什么,这就放了。哪想到,害得楚爷被弄进去拘了一星期,我自知有罪,无颜见人,只、只好躲驿馆来了!”
“是苍天有眼,让我在这里遇见了,好有个机会和楚爷赔礼。看在美人在场的份上,求楚爷你,万万宽宏大量!”
楚勋凛眉,把阮蓓放到地上,站至自己身后,不稀得被打量。
他也不装客套,冷郁道:“你还不够格提她。恐怕没说的简单,驿馆价钱不便宜,你还收了他不少钱吧。我花钱雇人看场子,讲究的素来忠心二字,这种吃里扒外的,都知道什么下场!”
最后一句话蓦然森寒了语气,冷隽脸庞狠戾浮现。
其实被委局抓去,楚勋倒也有好处。人与人合作,若能让对方抓住些弱处,更易于信任,譬如施老爷子。
早都知道这货躲在附近,只他最近忙着别的事,懒得出面收拾。今日正好碰见,那就别怪撞到枪口上。
对面的嗷嗷求饶:“我、我是收了点,收了一丁点。心里想着,人放都放了,不收白不收。是我错了,我听凭楚爷惩戒,但求楚爷绕我一条生路,脚趾头拿去,留下手指好摸牌!”
楚勋懒得置词,不耐烦地偏了偏头。然后亭子下两个翘二郎腿的伙计走过来,恭敬问:“二爷吩咐。”
楚勋:“轰出城去别让老子再看见。”
手下略感诧异,看了眼二爷旁边的阮蓓,遂明白了点头,人就被拉出去。
麦奎先还庆幸不用受皮肉苦,转瞬明白轰出城,那连营生的买卖都没法做了,姘]头还在城里呢,急得一路呼求。
楚勋置若罔闻。
坐到车里,取出一支烟,打转方向盘。阮蓓并腿坐在副驾,刚才听得梁笙陷害他,不由问道:“梁笙和你之间有哪些过节,他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你?”
阮蓓知道,楚勋和梁笙都是申城数一数二的公子爷。楚勋相貌更胜一筹,出身世贵,无人觊觎。梁笙则是全然不同的花间风流,占着一副好英姿,引得女人比肩接踵地往他怀里跌。
不知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楚勋讽蔑一哂,冷笑道:“那杂/种生意做不过我,又想独吞一整片的场子,便三番五次设计构陷。这次找了几个说不清的身份进去,连累我蹲了七天的局子。”
“不过我也没容他快活,出来后把他也送进去了,估摸近两三天该出来。”
他唤粗口,阮蓓还是听不舒服。
她方才目睹了这男人凌厉的一面,他能言辞无害,却把人吓得跪在地上瑟瑟颤栗。比上一次她在江滩看见,枫帮帮头对他的卑躬屈膝更要真实。
他绝非什么善茬。
可他私下面对她时,却又无比体贴温柔,像恨不得把所有的宠溺都给到她一丝不剩。
阮蓓略感迷离,便做冷淡道:“我并不爱管你们的事,还有你的生意。他们九年前离婚,梁笙跟着梁泰走后,基本都不联系。我不会利用谁做筹码,也不必成为谁的筹码。”
楚勋攥起她纤莹手腕,沉声安抚:“还用太太提醒?这些做事上的规矩,我自有分寸。这次送他进去,除了让他尝尝苦头,未尝不是帮他。他和江西做的生意早被仲局暗中钓鱼,现在送进去,顶多蹲几天局子,拖得晚了怕不得累积一波性命。”
他凤眼含光,刚说不是善茬,忽而却又敛了邪气变得正派起来。是怎样的男人,能把正邪莫辩融汇得一毫不苟。
“放心,看在阮阮的份上,只要他今后不是太过分,我都对他放一马!”
阮蓓才不是想兜着梁笙呢,算了,懒得纠扯他们之间的事儿。她便抿唇看窗外。
车行到过桥的路口,只见前面拦起了黑褐色的横木,几名穿着黄绿制服的霓兵和警察在设障检查。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防备,刚好又是七点多钟,要进菜场、商铺的,要上班路过的,排队排了老长。
“站住,你,把手打开!”
检查得十分严苛,个高的尤其不放过。几只凶恶狼犬虎视眈眈的,仿佛随时都要扑向人群中,把人们嚇得不寒而栗。
看到林业局长夫人的车子都必须停靠检查,后备箱要打开翻看。
局长夫人带着几个儿女本不欲下车,那霓兵架着枪,探头看看车里有高个的,命令全部下来。
局长夫人不高兴:“是我大女儿,她高了点,一米七五,可今年才十七!”
霓兵长官用夹生的汉语:“是高个地,都要检查。”用手摸姑娘有无喉结,又让张开手臂,气得局长夫人敢怒不敢言。
楚勋握着方向盘,浓眉稍蹙,处之泰然。
阮蓓不知发生了什么,听见窗外面几人小声低语,议论道:“听说瞒了一天,凌晨才把这桩案子曝出来,报社的连夜通宵赶稿改版。今天开始严查了,估计不止这个地儿查,到处都在查!”
“小霓人这次被狠狠刺激到,势必要把刺杀的凶手揪出,都闭着点嘴小心点。”
阮蓓看见有卖报的,便伸出窗买了两份翻看。
第24章 角堇别墅
看报纸上说, 原是霓部某新接任的要职,前天晚上在游船被人解决了。颈动脉一枪]毙命,下手之果决利落, 满地板淌的是血。
甚至都不知是如何到船舱的。霓人奸诈,上游船前已多次检查, 并无问题。
当晚那要职本来关上门与情]妇共度良宵,命人不许打扰, 但刚好上头一个紧急电话打过来,下属只得硬起头皮去敲门, 前后只差了20分钟。不然的话,第二天发现估计都凉了。
也基于此, 情]妇还尚存一息。透露出那下手的是个高瘦男人,且还有某个明显特征。至于是什么特征,未免打草惊蛇, 俨然被挑衅疯了的霓部没有透露。
一夜之间,今早的报纸又卖爆了。
接连两次把他们的防备体系当成虚设,气得霓部上司胡子都烧着。当晚的手下两个副职已经自剖谢罪, 这阵势势必要把人揪出来。京陵那边也着急,督令仲局最近要谨慎,免得霓人怀疑到自己头上。这回倒是委局挺镇定的,比仲局要更懂做人,一声也不吭。
仲局属仲]佒统辖, 委局属部]队编制, 一般这种人情局面的事儿,仲局担待得更多。当然, 仲局平日出门仗着职责范围,也个个老气横秋的惹不起就是了。相比之下委局则更清爽些。
阮蓓看完后, 把报纸递给楚勋,旁的事儿不便发表见解。只凝眉道:“又出事了,学校才刚刚开课。”
她自一个人来到申城,便顶怕风云变幻,尤其先前打零工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时候。如今有了楚勋倒还好些,只用得着担心学业。
男人支起胳膊,翻了翻便搁置旁边。
而后冲窗外挥手。
一个黑制服戴白檐帽的背枪警察走过来,恭敬探头唤了声:“楚爷,这早,来北桥了。”
楚勋常开的这辆福特轿车在申城好生醒目,奢亮的黑色车身与豪华车头车灯。他爱车,几辆世界名牌宾利、别克、劳斯莱斯等,人们在报纸杂志上都未必能看到。且还都是单号的车牌,1357、1111、3355、5577……普通市民接触不到他的层级,或许不认识,但警察可都是很有眼力见的。
楚勋递出一方枣色的小本,冷声问:“发生了什么,急急慌慌,过个桥都堵!”
警察做出无奈的模样叹气道:“唉,还能啥,大佐被zi了。霓人这次是任谁都得检查,咱弟兄们也难办。劳烦楚爷先等两分钟,我过去知会一句。”
边奉承,睇见副座驾还坐着个白璧无瑕,杏雨梨云般的姑娘,与楚二爷之间有种情意浓眷的味道,后座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一时满目的诧异,但不敢多打听,拿着本子过去和佐官解释。
那本子是畅通无阻的高级通行证,全申城持本的不超过二十人。施老爷子和徐爵兴都未必能有,乃是某个贵胄层独属的权利。是的,因权而及的利。譬如祺老公爷。
阮蓓在旁边看得分外惊愕,难怪之前去铂凰大剧院他如入办公室,铂凰先前可是只对军]籍开放的影院。
估计大意讲述了楚勋非同一般的人情关系,惹不起云云。霓长官搐着嘴角,显然不想买账又无可奈何,他也是刚调来的,并不认识。
走过来,盯着车窗里墨发浓冽,气宇轩昂的男人。忽而又瞥见了阮蓓,女人一段雪颈下胸线莹美,手指如纤玉,顿地被惊叹得一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韵婉美人如书里走出,鲜艳怒放而惹眼。
本来寻思着这样的身份,大抵是没什么问题。正要放行,一转眼,看见了楚勋墨玉的扳戒。左手食指,玉面宽度。
他便压着嗓子质疑道:“楚先生的扳指,一直戴在手上?取下来我看看。”
楚勋淡道:“戒指是御赐祖传之物,偶尔戴戴,不便给外人赏玩。”从指上摞下,并未递给他。
男人指骨修长,只见指圈处赫然一道新咬出的牙印,衬得看不出原本肤色。
若常戴的话指节会有色差,佐官嘴角趔趄,气焰汹起:“唷,那么,请解释这道伤从哪来?”
楚勋看了眼阮蓓,侧过肩挡住霓人窥觑的视线:“昨晚和太太浓情过火了些,被咬出的牙印。怎么,这本子也经贵署签认,难道佐官连上头的律例也有权挑衅?”
霓部等级严森,楚勋显然深谙此道。
那名佐官立刻站直,凭空并了并腿。警察站在旁边,却已全然被楚二爷这句话里的重点呆住了,《昨晚和太太》《浓情过火》《咬出的牙印》,啧,这这…里头得有多少令人遐想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