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振洲还是忙, 周末回家时,白天就逗儿子, 晚上就折腾媳妇,小舅子在家时,动作轻点,小舅子去学校了,就变着法儿地把媳妇弄哭,如狼似虎,乐此不彼。
因着最近老兵退伍,邵振洲又是两个周末没有着家,待从车站送完人回来,当晚就回来家属院。
夜深人静时,邵淮勋又被抱到隔壁去了,主屋的大床上,夏居雪秀发凌乱地趴俯在床上,男人紧紧地握着她两只纤细的脚踝,又要教她“徒手游泳训练”,情到浓时,毫无保留的男人额头青筋迸起,磕得木板床砰砰作响……
天在旋,地在转,船在摇,人在晃,巨大的刺激下,夏居雪控制不住昂起脑袋,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才能压抑住喉咙里的尖叫。
许久许久之后,邵振洲才拥着夏居雪,哑声开口,偏偏还是那副涎皮赖脸的逗弄话:“还有进步空间……”
夏居雪又羞又恼,脸红得像火烧云,没好气地想打他,偏偏浑身软绵无力,只能又被他低声畅笑着抱在怀里,又一番胡天胡地的乱来……
第二天早上,从邵振洲的肩头醒来,脑海里回忆起那些画面来,夏居雪依然觉得脸热得要爆炸,头皮上仿佛冒着热气,用他们老家的土话来说,烫得能煎蛋吃,但心里却也甜蜜地承认,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
且,这样的幸福,她很喜欢。
日子,就在这样的幸福中,滑到了新的一年,又连着下了两场小雪后,天气更冷了,营区四面的崖顶上,变成了一片纯白的世界。
家属院里的大人小孩,都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战士们也穿上了坚硬厚实的大头鞋,训练时,那咚咚咚作响的声音,震得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方清明和林丽珍的儿子小方远,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哇哇哇地大哭着来到了人间,同一时间,拎着大包小包的宋谨言,也踏上了返乡的探亲路。
寒风飒飒作响,扯得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刺刺地疼,今天周日,也是宋谨言跟夏居雪提前约好的到达方山县的日子。
可是,开阳公社的街口,当冒着烟气的小柴油车上最后一个人下来,还是没看到宋谨言的人影,夏居南见状,不由着急地皱起了眉头。
“姐夫,谨言哥不是说今天到吗,怎么没见他呢?”
邵振洲倒是并不担忧,宽慰小舅子:“放心吧,他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中间遇到了什么事,错过车了。”
而此时,正如邵振洲所猜测的那般,穿着一身肥大的仿军大衣的宋谨言,背上斜挎着一个包,手上还拎着两个80公分的旅行袋,正站在方山县汽车站门口,看着陌生的街道,有些发愁。
在获得探亲假的第一年,他就特意让父母给他邮寄了一本最新版的《全国统一列车时刻表》,不但把自己探亲沿途要经过的列车车次和到站发车时间整得明明白白的,还能帮其他知青做参谋,而这次顺路过来看表妹一家,他也是做好了功课的。
但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从市里到方山县的半道上,车坏了,等好容易车修好了,嘟嘟嘟地一路颠簸着到方山县汽车站时,去往开阳公社的唯一一趟车已经开走了!
之前在信里时,他就信誓旦旦地说了,让他们到公社接他即可,而眼下错过了车,只能先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再往妹夫单位打个电话告知了,唉,要不是手上的行李太多,他都打算直接走路过去了!
*
宋谨言四下张望,刚要找人问招待所的方向时,一个穿着黑棉袄带着同色帽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忽然走到他跟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谨言总觉得,男人好像是故意凑过来一样。
不过,他还是叫住了对方:“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同志,请问县招待所怎么走?”
男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宋谨言一番,操着一口浓浓的本地口音,冲人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你是外地的?来投亲?”
至于为何没问是不是来工干,他这大包小包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像啊!
“嗯,投亲,错过车了!”宋谨言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要去哪里?”男人忽然高兴起来,却故意压低了嗓门,眼睛还不忘往四周小心翼翼地瞄瞅了一眼。
这情况——
宋谨言突然福至心灵,瞬间反应过来,他同样把眼睛往四周瞅了瞅,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看向男人,同样压低了声音:“开阳公社,你是不是有车?”
宋谨言的确猜对了,男人的确有“车”,自行车,而且,也就像宋谨言之前在其他地方也曾遇到过的这行当的人一样,这个姓孙,家就住在附近的男人,的确是趁着休息日,拉人跑短途赚钱的!
当然,这种属于“私生意”,自然也是有一定风险的,真遇上县里综治办的那些“红袖标”,一个搞不好,照样能给你套上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所以,这会儿,互相了解了大概情况后,老孙就叮嘱宋谨言。
“等下要是遇上红袖标的,你就说,你是我外嫁的老姑家的娃儿,这次是回开阳公社××大队××生产队走亲戚的,记得了吧?”
宋谨言很上道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几分钟后,车站附近的一个巷子口,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吭哧吭哧地推着一辆自行车出来了,宋谨言一眼就认出来,男孩刚刚也在附近转悠,这是上阵父子兵呢,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老孙接过车,吩咐二儿子:“回去跟你妈说,我带人去开阳公社,晚点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男孩欢快地答应一声,朝宋谨言笑笑,转头跑了,宋谨言看着他的背影笑:“机灵。”
老孙头得意:“是蛮机灵的。”末了,又长叹一声,“就是吃得太多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头六七张嘴,每张都是大肚皮,难啊!”
要不然,他也不能大冷天的,还偷偷摸摸地挣这份辛苦钱。
宋谨言很快坐上了老孙的车,不过,不是老孙带他,而是他带老孙,毕竟,老孙虽然看着身板不错,但也有四十多了,他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了,要是真遇上红袖标的,也容易露馅不是?
老孙对于宋谨言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乐呵呵地抱着宋谨言的两个旅行袋坐在了后座上,适应性良好,两人很快一路出了县城,且幸运的没有遇到什么红袖标,倒也省却了一番口舌纠缠。
两人一路吃风,一路开启聊天模式。
“我看你这小伙子挺不错的,就是你一个南边的娃娃,大老远地跑到最北边去插队落户,不太适应吧?”
“刚开始是不太适应,慢慢就好了,战天斗地,改观换魂,挺好!”
宋谨言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内心里却苦哈哈,好什么好,不说高强度的劳动,就说居住环境吧,冬天冻得屋内墙上窗户上都结满了冰霜,夏天苍蝇蚊子跳蚤闹得人饭吃不好觉睡不着,唉,想起来都是泪,不说也罢。
“我听说,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知青,都在乡下结婚生娃就地扎根了,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就不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被人嫌弃“老”的宋谨言继续哈哈:“想是想啊,这不,没有哪个好姑娘看上我呢,哈哈哈……”
他们连队有两对已婚的老知青,四个人同住一间屋,南北各一铺炕,晚上睡觉时,就在中间挂上一道帘儿,两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宋谨言表示,这要是他,迟早非得睡出毛病来不可,那还不如继续当光棍呢!
“你这小伙子,倒是挺谦虚的,不像我年轻的时候,爱吹牛,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随意闲聊着,也不知道踩出了多远,路越来越难走,沟沟坎坎,高低不平,正当宋谨言觉得踩得有些吃力时,老孙终于良心发现,自觉说话了。
“好了好了,小伙子你踩了那么长的路,也累了,先停下来,下面的路我来踩……”
两人正说话间,对面又骑来两辆自行车,不等宋谨言注意,其中一辆车上的人已经兴奋地朝他叫了起来。
“谨言哥,谨言哥——”
宋谨言一愣,随即按着车龙头,把脚踩在地上,巡着声音看去,也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小南!表妹夫?你们怎么来了?”
第111章 拉歌王
天苍苍, 地茫茫,三辆车,四个人, 很快围拢在一起,夏居南扒拉下遮住半张脸的大围巾,露出一张兴奋到飞起的笑脸, 哈着白气,高兴地向自家表哥噼里啪啦地解释起来。
“我和姐夫在公社没等到你, 姐夫说, 你可能错过车了, 还说要真那样, 你八成会去县招待所住一晚, 我们想着, 都到家门口了, 就干脆去县里接你!”
宋谨言闻言,也乐了起来:“哈哈哈, 还是你们周到,我可不就是错过车了嘛……”
两三句闲话后,宋谨言把车钱给老孙,顺道,还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把五彩缤纷的糖果塞给他,笑容爽朗。
“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 相遇即是有缘,这糖是我路过北*的时候, 在王*井买的, 拿回去给你家几个孩子甜甜嘴,大过年的, 吃块糖,图个嘴甜喜庆,嘿嘿!”
这糖的确是宋谨言在北*买的。
说起来,首都就是首都,不但生活物资丰富,而且,有好些东西不需要票证就能购买,比如这些杂糖就是,呼啦啦的全都放在一个大木台面上,不同口味,不同价位,琳琅满目,混抓不选,他可是排了好久的长队才买到的。
宋谨言话音刚落,老孙的眼睛倏地亮了——我勒个去!首都的糖果,还是那么一大把!
老孙咧着嘴,笑得像个皱巴巴的开口枣,乐呵呵地对着宋谨言一迭声道谢后,糖果是收下了,钱却是说什么也不要。
“你也说了,相遇即是有缘,今天,老哥我就相当于和你结个善缘,这糖我就腆着脸收下了,不瞒你说,这北*的糖,我不说吃,闻都没闻过呢,嘿嘿!至于这车钱,却是万万不能收的,再说了,这一路上都是你出力,老哥我也是个要脸面的,拿了你这么些糖,还要你的钱,说出去都脸红,小伙子人不错,下回再来探亲,有空去我家坐坐,巷子你也认得了,就说找孙老五,附近的人都认识。”
老孙说完,跨上自己的自行车,美滋滋地往回踩,嘴里还吼着嘹亮的歌,也不怕把风吃到肚子里闹肚疼:“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
邵振洲看着宋谨言,心里暗道,这个大表舅子,倒是个性格活泛开朗,擅跟人打交道的,看起来还不错。
宋谨言也在打量邵振洲,毕竟之前只在照片上见过,这是两人第一次真人照面。
眼前的男人,挺拔,端正,眼睛有神,气质沉稳,浑身上下都透射出一股昂扬的男子汉气概,就像画画的线条似的,利落,干脆,或许缺乏浪漫因子,但看上去踏实、稳重,是个适合居家过日子的男人,配得上自己那么美好的表妹!
打分完毕,他脱下手闷子,朝邵振洲热情地伸出手:“妹夫,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邵振洲也伸出手去,笑容真挚诚恳:“幸会!”
宋谨言的行李被安放在了邵振洲的单车后架上,原本,邵振洲是打算自己带对方的,奈何宋谨言不答应啊,非要邵振洲带行李,他带着小表弟,两人只得随他。
单车哧溜一下,划了出去,下一秒,比老孙之前还嘹亮高亢的歌声在天际间回荡,仿佛有一整支军队在唱歌。
“像那青松迎着风雪茁壮成长,像那江水滚滚不息奔向海洋,红旗下我们排成行,奔向革命最需要的地方……”
“咯咯咯咯咯咯咯……”跟着歌声一起传来的,是夏居南愉快的笑声。
被落在身后的邵振洲看着眼前一幕,也不禁摇着头笑了起来,这个大舅子,的确挺有意思,还蛮讨人喜欢的。
*
这一晚,邵振洲和夏居雪的小家,一片欢声笑语,桌上的菜品很丰盛,邵振洲还特意买了一瓶酒,和宋谨言喝了两杯。
宋谨言原本就是个爱说爱笑的,今晚更是眉飞色舞,就像说书一样,把他沿路下来的见闻趣事一一道来,在说到一行人路过北京时特意去转了一圈的事时,更兴奋了。
“以前探亲回家路过时,也没顺路去玩一下,这次,我们三个结伴回来的商量好了,一起去玩玩,天*门、故宫、颐和园、王*井、大*栏,都去转了一圈,的确是又热闹又繁华,不愧是大首都……”
“王*井的糖果不错,品种多,还不要票,划算,就是我们连队的北*知青推荐的那个豆汁儿,那味道,啧,反正我是受不了的,说到这个,居雪,你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就今晚这顿,打个饱嗝都能喷出余香来,安逸,嘿嘿!”
夏居雪笑:“好吃你就多吃点,特别是这辣子鸡丁,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嘛,还有这道菌菇汤,和木耳炒黄花菜,这些特产可都是你带过来的。”
宋谨言笑:“嘿嘿,那是自然,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说着,好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又是一筷子辣椒鸡丁入口,内心里又呜呜呜起来,回家探亲的感觉就是好,吃到这么熟悉又美味的家乡菜,那种感觉更好!
且说,宋谨言之前刚到时,就抱起邵淮勋,又是亲又是揉的,还把一大包糖果塞给小家伙,把个小家伙乐得哟,一直围着他“表舅表舅”地叫个不停,亲热得不要不要的,这会儿见妈妈叫表舅多吃点,他也跟着有模有样地学。
“表舅!多吃!”
“哈哈哈!”
宋谨言被逗得开怀大笑,捏着他的小圆脸又是好一顿揉搓:“瞧这懂事的小模样,果然是我的好外甥,小小年纪就知道疼表舅,表舅真是爱死你了,今晚就跟表舅睡吧,表舅给你讲故事,还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邵淮勋被他一通蹂、躏,也不生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想到刚刚那么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糖果,他才吧唧了两颗,就被妈妈收了起来,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仰着一张纯真的小脸看向宋谨言,奶唧唧地道:“那我还要吃糖!”
小家伙人虽小,在他老爸眼里,还是个经常犯蠢的小呆瓜,其实却还是有几分心眼子的,比如这会儿,他的小算盘就打得噼里啪啦响,反正,最近他都是跟小舅舅睡的,今晚,不过就是从靠窗的小舅舅的床上,换到另一边的大表舅的床上而已,又没有什么不同,还能吃到糖,美滋滋!
夏居南故意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大表舅,就忘了亲小舅了,哼!”
邵淮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嘻嘻嘻!”
邵振洲觉得没眼看,递给儿子一个眼刀子:“邵淮勋!”
臭小子,最近没被拍屁股,皮又痒痒了是吧,为了口吃的,居然还学会跟人讨价还价了,可真够出息的。
宋谨言的笑声更大了,一副给小家伙撑腰的豪迈架势:“好!不就是想吃糖嘛,那就吃!表舅告诉你,表舅那里的糖还多着呢,都是你和你妈妈及小舅的,没你爸爸的份!”
说罢,还故意对邵振洲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嘚瑟的笑容。
邵振洲:……嗬,这就开始摆大舅子的谱了,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