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拿着记录本, 打开录音笔。
“姓名?”
“夏眠。”
“年龄?”
“23岁。”
询问完基本资料, 杨江说:“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询问, 对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你有权对公安……”
一些程序化的语句, 夏眠听完后点了头。
她没有说话, 杨江提醒:“我们在录音,请配合。”
夏眠抬眼,淡淡道:“明白了。”
一问一答, 夏眠尽管情绪低落, 但极力配合,根据记忆描述的场景转述出来也有条有理,没有任何遗漏。
她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在狙击手开枪之后, 叶介拉回了蓝锥,将他带上车后逃之夭夭。
子弹太快了,蓝锥松开了章教授,夏眠扑上去, 子弹擦过她的右臂。
她看到自己身旁的雨水混着血红。
嘉吉大叔带着车队继续向前追。
蓝锥没有人质了,警察可以无所顾忌。
可蓝锥最终还是消失在夜色里,他们经过一个沙地时甩掉了所有人。
警察说, 人质都是安全的。
确实性命无忧,可多日的奔波让章教授身体极其不适,藏区风云莫测的天气让他的风湿症犯了,现在需要坐轮椅。
至于师兄,蓝锥的团伙知道他们研究矿类,自然利用价值不大,他们反抗便遭受毒打。
而胡敏,她一直被团伙认为是鉴定师。待身份暴露时,若不是需要转移地点,她差一点儿,就惨遭lun奸。
当夏眠回到控制室时,两个师兄浑身是被殴打的伤,而胡瑞敏一见到她就抱住痛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们获救时,并不是完好无损的。
想至此,夏眠的拳头握紧,指尖泛白。
杨江问完了所有的问题,也记录了她所有的陈述。他确认无误后,看到夏眠外套裂开,露出被子弹擦伤的伤口,在渗着血。可她面色平静,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杨江说:“我让医务人员帮你清理伤口。”
“不用。”夏眠看向他,“我有另外一件事拜托你。”
杨江心存愧疚,他点头答应:“你说。”
“今晚公安需要的所有程序完成之后,帮我的教授师兄和胡瑞敏订飞回G市的机票,并且安排大巴接送。”夏眠说,“中午之后,我们要离开藏区。”
“蓝锥短时间不会……”
“不,”夏眠打断他,“前两个小时,章教授被警察包围着,我不认为他是安全的。我现在还在你们手上,我觉得自己也很危险。你们口口声声的保护、营救,只是利用人质而已。”
夏眠起身,面罩霜雪:“我不会再相信你们。”
医务室内,线人取出了左肩胛的子弹。
子弹入的不深,伤的也不是要害,只需疗养些时日。
嘉吉大叔环胸站在他的面前看完了他的包扎。
而不远处,邵义贴着墙在抽烟,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地面上,拉得很长。
嘉吉指了指对方,跟线人说:“这是邵义。”
线人看向他,他淋了雨,看着落魄,却依旧一身坚毅又高贵。
他想起在抓捕行动中,邵义开枪冷静又迅速,在人质处于危险情况之下依旧不为所动,嘉吉也阻止不了他的强硬。
若不是有警察的钳制,邵义必定大开杀戒。
幸好他此时此刻是与警察为伍,若与他们为敌,他的狠厉或许比蓝锥更甚。
邵义闲庭信步地走过来,线人看到他烟雾迷蒙下的脸,冷漠又疏离。
邵义说:“问你几个问题。”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又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蓝锥的窝点在藏区的哪里?”
线人说:“在乃东的雅拉香布风情园,旅游景区里有一个小店铺,下面就是黑/市。”
“那现在呢?”邵义眯了眯眼,“既然被你知道,那儿应该已经成了一个空壳。”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凌厉,线人不自觉地咬牙:“应该是。”
嘉吉双手环胸:“那就不必带人马去搜了。”
邵义继续问:“蓝锥应该不止一个窝点。”
“对,”线人点头,“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近不了他的身。”
“你跟了他几年?”
“三年多一点。”
不算雏儿,知道的却不多,蓝锥是谨慎的很。
邵义这么想,面上和眼睛看不出情绪。
线人说:“一个流通的黑/市点在藏区,还有三个黑/市和原石加工厂在云南。特别是加工厂,里面有虏获的鉴定师还有从中/东、东南亚地区走/私的玉石,那才是蓝锥的命脉。”
邵义:“多说无益,现在我们追不上蓝锥,断了线索。”
几年前的打假行动挫了蓝锥的锐气,风声渐大他便销声匿迹。这一次碰巧在矿区挖出储量惊人的海蓝宝石,利用鉴定团队引他上钩,他也才出现。
可这一次的抓捕行动,依旧失败。
线人说:“线索没断,我们还有叶介。”
嘉吉看向他的眼睛,重复一个名字:“叶介?”
线人点头:“他是广东省的武警,六年前就潜入蓝锥的团队里做内应。”
叶介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才会和他说“你有一个长假”,但那不是功成身退的长假,而是任务失败的劝退;
蓝锥早就换走了线人递给他的空枪,胡瑞敏落在他手里的时候,为保她不受伤害,叶介在蓝锥的身后朝夏眠脚边射击作为枪令,让线人受到信号后让嘉吉火力压制;
机械台下的混战,是叶介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才能得以成为嘉吉手中的人质,成功回到警力之中。虽然他被蓝锥击伤,但不致命,重新落回蓝锥的手中,才是真正的折磨。
叶介现在依旧人入虎穴,但他极力地保他安全,他很是感激。
“他有机会朝蓝锥开枪,但最后还带蓝锥跑了。”邵义垂眸,“别忘了,是叶介开的车。”
若叶介真的是卧底,六年成了蓝锥的左右臂膀,足以获得他的信任,他开枪射击要蓝锥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嘉吉大叔在一旁听着,一时接受不了,关于蓝锥的事情他筹谋已久,突然一直紧盯的头目之一居然是自己人……
“叶介还不知道蓝锥在云南工厂的位置。”线人说,“他会选择继续留在蓝锥身边,我猜他是为了找工厂的线索。”
听闻,那儿就像是奴隶的炼狱。
工厂里有无穷无尽的货物,普通的鉴定师在一条流水线上鉴定玉石和珠宝的质量;工厂里还有永无止尽地造假,总要以次充好、以假当真。
所以叶介在中途绑走了夏眠,他的目的不是引蓝锥出洞,是借夏眠鉴定师的身份,可以引出工厂的位置。
“那只是你的猜测,”邵义打断线人的思绪,“人性,你猜的了?”
他的潜台词,是怀疑叶介叛变。
六年的潜伏,悄无声息。不知道该说他隐藏的太好,还是入戏太深。
线人抬头看邵义,对他的话极为不满。
邵义猜透他的心思,叶介与他出生入死,此次行动保了他的性命,对方自然感激。
可跳出整个事件来看,他认为叶介算不上正派。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屋内的人看过去,只见夏眠站在门口,臂弯里面挂着外套,白色衬衫在右臂裂开,露出一道血红的伤口。
一个护士迎上去,让她坐在一旁消毒。
夏眠经过邵义身旁,直接略过去,未曾看他一眼。
邵义没有任何反应,但想掏烟盒的手忽然一顿。
夏眠坐在墙角的一个长椅上,整个身子靠着墙,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她皮肤原本就白皙通透,经过一夜的疲惫和煎熬,眼窝深陷且明显地乌青,一脸地憔悴。
护士拿着消毒水过来,她看着她的伤口,面上竟难掩心疼。
虽然见过许多警察受过严重的伤,可护士见到夏眠的手臂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是大老爷儿,夏眠只是一个女孩儿。
“都被子弹擦伤多久了才来医务室!”护士责备她,一边摇头一边拿棉签沾着消毒水,“可能会有点辣,忍着点。”
夏眠看着伤口,像灵魂出窍般地点点头。
消毒、涂药和包扎的整个过程,她没喊没叫,面色一如既往地寡淡。
她很累了,感觉不到疼痛。
夏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距离她跟校方和家里人说要自己要回G市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情,手机在被叶介掳走时丢掉了,她和藏区以外的所有人失去联系。
她借了护士的手机,打回家里。
许久后接通,一道明亮的女声: “是姐姐吗?”
“夏知,是我。”
“吼,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有你的消息了!你都不知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夏樱樱夏灵夏……她们都超级担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