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野看了她一眼,笑了声:“终于想起来问了?”
岑枳眨巴眨巴眼。所以贺知野是希望她问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贺知野懒洋洋地说:“去了个,小神仙长大的地方。”
岑枳微微愣了下,心里一顿分析,大概明白了。
她那天晚上的犹豫,贺知野心里多少肯定是不开心的。去个神话起源旅游胜地,散散心,也很正常。
“哦。”岑枳恍然似的点点头。
贺知野盯着她,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明白这小姑娘,又不知道分析到哪儿去了。
岑枳看他没多大反应,不准备再继续说的样子,舔了舔唇,捏紧书包带子,又问他:“那你,心情好点儿了吗?”
贺知野阖了阖眼睫毛,眨掉了点儿一夜没睡的涩,懒散“嗯”了声,却又说:“但枳枳。”
岑枳脚步一顿,一秒严肃,小身板都一下子挺直,等着他这个“但枳枳”后面的重点。
贺知野也干脆停下来,唇线平了点儿,耷眼看着她。
“你的事情,我不是听你说,而是从其它途径知道,”贺知野说,“我还是挺生气的。”
岑枳张了张嘴,一下子绷紧,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
贺知野却帮她问:“下次还敢吗?”
岑枳微松一口气,摇头顺着他说:“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嗯?”贺知野慢腾腾地挑了挑一侧眉眼,“还有下次?”
岑枳:“……?”
两人就那么滞顿似的静了两秒钟,岑枳舔了舔唇,慢吞吞说:“我知道,对你们正常人来说……”我这样的行为……
“什么叫,”贺知野打断她,眉眼压下来,“我们正常人?”
岑枳微愣。
两秒后,他唇线突然似笑非笑地提起,抬手,指节微屈,在她额头上揿了下,慢条斯理地问她:“因为你与众不同,就瞧不起我们普通人了?”
岑枳怔怔地反应不过来,只能机械地歪了歪脑袋,凑着手指头,摸了摸额头,都接不上他的话。
直到贺知野好笑地轻颤起肩,揉了揉她发顶:“傻不傻。”
他掌心温温热热,叫人莫名放松下来。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与众不同。”岑枳很老实地说,“我后来才知道,我在大家之中,是属于比较普通的。”
岑枳告诉他,他们之间有的人,虽然运动能力不佳,却因为有极高的专注力和机器般重复的执行力,也有在乒乓、桌球这些体育项目上取得很好成绩的。还有极钻研某一项学科,取得很高科研成就的。
当然,也有像她这样普普通通,能不停接触自己喜欢的东西,不限于鸟类、天气、绘画、建筑,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变得有用,就很满足的。
贺知野勾着唇,垂眼看着她,耐心地听着。看她讲到自己觉得难以形容的地方,还不由地伸出小手,像辅助画面一样配上点略显笨拙的小动作。
“……其实,你别看我成绩好,我也有好多不擅长的,不会的东西。”岑枳轻抿着唇,像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老实承认一样,点了点头。
贺知野扬了扬眉,慢腾腾地说:“没关系,我教你。”
“嗯?”岑枳有一瞬间的茫然。
贺知野看着她,突地轻笑了声。
他是去了小神仙长大的地方。
那个地方,这季节已经落满梨花一样,覆了很厚的雪。
他去了三中。
看见小姑娘原先待过的,没有檐廊,走廊封闭的温暖的教室。
没遇见沈彦和戚舟。
不知道是这两位经常不来上学,还是要遇见一个人,即便是方寸间,其实也并非那么容易。
也看见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个真正的家。
不知道哪个小院子,是小姑娘曾经待过的童年。
他等到傍晚,看见那片老住宅区,被灯火点亮。
年轻的归家的情侣,撑着腰抱怨丈夫竟然连鸡蛋都能忘了买的阿姨,开着窗站在二楼,问他怎么穿得那么少,是不是外地来玩儿丢了钱没法回家的老夫妻。
不知道他有没有幸运地碰上一对,是领养岑枳的爸爸妈妈。
即便他们最后放弃了小姑娘,但不能否认,她是在温暖里泡大,才变成的小神仙。
也去了小姑娘先前治疗过的医院。
那位心理医生,自然不会透露岑枳的个人信息。却还是在最后告诉了他一些这个特别群体,可能存在的情况。
他说: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她对你好,是本能反应,还是基于逻辑推理的正确选择。
但,那又怎么样。
没关系。
“我教你。”贺知野俯身,撑住膝盖,唇角弯起。少年肆意笃信,没有犹疑,轻声告诉她,“教你怎么喜欢我。”
第57章
学校同学知道了岑枳是阿斯这件事儿, 高文山是周一早上去了学校,才被办公室其他老师告之的。
从不沉迷网络,连朋友圈都仿佛把人屏蔽了的高文山, 自然不知道那个下载量感人的一中app犄角旮旯里的论坛上, 一个周末发生了那么多事。
温吞软和的高文山,一下子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到的时候岑枳还没来,高文山先去找了高一(3)班的班主任了解情况。结果听说那个指使同班同学发帖的女孩子, 准备退学去国外上学了,压根没来。
他微愣了下,回办公室的路上, 找到通讯录里开学那会儿,联系过他的岑枳养父的电话。
但拨出去的那一刻又顿住了。
那位父亲离岑枳这么远,就算关心她,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担忧。
况且那天短暂的见面, 高文山也看得出来,那位父亲就算精神方面挺乐观向上的,但实在难掩整个人的疲惫和憔悴。
高文山想了想, 拨通了替岑枳办理入学手续那位先生留的电话。
他第一次月考家长会前就打过,知道并不是岑枳现在的监护人的电话,只是那个监护人的一位助理。
对方接通后也很客气, 答应会转告“简先生”岑枳的班主任找过他,麻烦高文山耐心等一下电话。
挂了电话,高文山也想过, 趁岑枳还没来之前, 先和班上同学聊聊。他虽然保证不了全校同学的态度, 但还是绝对相信自己班上同学的。
刚要去教室,想了想, 又坐下了。
就好比孩子在家,看见家里水池堆了一堆碗筷,本来就打算好要洗的,结果家长突然冲过来说:“没看见这一堆碗啊怎么不知道洗洗。”
本来挺主动的一件事,这一下就算再做也变得被动了。
既然相信,他就不该再让那帮孩子觉得,自己的善意不是主动的,而是在他的“教育”之下被动产生的。
高文山跟无声自问自答似的点了点头,给班长去了个消息。
岑枳远远踏进校门的那一刻,班长李炫就在手机上给他进行了文字加小视频全程直播。
真好,他们学校的大部分同学,尤其是他们班的同学,对这件事儿的态度,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理解和应对。
高文山坐在办公室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里少年们一张张青春肆意的脸,听他们说着不着调的“和三体人统治地球那么酷”,“盒盒盒”地乐。
直到这份简单的快乐被办公室其他老师打断:“老高,你还笑得出来啊?”
“啊?”高文山懵逼地抬头。
那老师捧着茶缸捂手,半真半假地开他玩笑:“你们班的年级第一和第二,说不定已经开始早恋咯,你还乐。”
高文山一顿,手机都放好,推了推眼镜:“秦老师你这个不好瞎说的哦。”
秦老师笑:“真的呀,我骗你做什么啦。有次自习课,我站在后门没进去,就想听听我们班哪些人我不在的时候喜欢讲话。亲耳听见我们班学生说的呀。”
高文山一秒严肃:“说什么了?”
秦老师喝了口水:“他们说看见你们班岑枳和贺知野,用的情侣同款钥匙圈。岑枳是挂在包包上的,贺知野是挂在钥匙上的。还光明正大放在课桌上哦。一个白花花的狗,贺知野的狗头上戴的还是粉红色的帽子咧。你说一个男孩子,要是单身,怎么肯用哦。”
高文山一听,立马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啊呀”了一声,笑眯眯地回她:“我以为什么事情。”
秦老师说:“这还不严重啊?”
“你们这个思想啊,用我女儿的话说就是,”高文山笑,一推眼镜,扫了圈儿办公室虽然没参与讨论,但是耳朵都竖得很长的其他老师,一字一顿总结道,“CP脑。”
秦老师:“CP脑是什么东西?”
高文山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就是看见两个男女明星穿了个同款衣服,戴了个同款项链,就觉得他们肯定在谈恋爱了。”
秦老师乐:“老高你还蛮时髦的咧。”
高文山说:“本来就是么,你说那些可爱的好看的东西,也就那么些,凑巧和人用重了,多正常的事啊。我高中那会儿,还和我前桌班长用的同款铅笔盒呢。她雅典娜我圣斗士。”
秦老师点点头,想想又不对:“不对啊老高,你高中班长不就是你夫人么?”
高文山笑,手摇出风:“那都是大学毕业多久回来了才谈的,我们可没有早恋啊。”
别的老师也开始笑,秦老师撇嘴看看他。
高文山笑眯眯地摸摸保温杯。
那俩多纯洁的孩子啊。
他站在讲台上一览无余看他们,看他们上课连点儿在桌子底下的小动作都没有。这怎么能是早恋呢?绝对不是。
-
周二在学校,贺知野就跟岑枳刚来一中那天一样,几乎一整天就在补觉。
岑枳也没吵他,安安静静地上课,下课写作业。
就是在做今天物理卷子的时候,看见好几回“已知”什么什么条件,求什么什么的时候,总是会重点地多看两眼那个“知”字。
知。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