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疏狠狠拍了一下学委的肩,用他人的疼痛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学委肩一矮,眼镜差点儿脱手。
简星疏突然体验了一把家长看见自家孩子考得好,逢人就想炫两句的心情。
但他不能说,就憋得发慌。
这种无处宣发的喜悦,让简星疏表情显得有点儿……狰狞。
学委重新戴上眼镜,看向他,内心欣慰:看来对敌人的仇恨——他们班人都知道,简星疏看不惯贺知野——终于让你有奋发的动力了。
哈!!!
简星疏内心狂喜。
终于!
有人!
能压住贺知野那!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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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级榜刚张贴,高文山就迫不及待把俩人叫去了办公室。
“都,知道了吧?”高文山放下保温杯,跟小浣熊似的搓了搓手。
贺知野面无表情,岑枳茫然地低“啊?”了一声。
她没干什么坏事儿呀。除了偶尔上课和贺知野说过两句话,她还是很正直的!
贺知野的波澜不惊高文山是早就习惯的,没想到岑枳这小姑娘也这么浪静风恬。就非常淡定地“啊”了一声。
果然成熟的学霸,从不以一次考试的优异沾沾自喜!
高文山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放在他办公桌上的几张卷子和成绩单,仿佛拍的是面前俩孩子的脑袋,不敢用力,极其慈祥:“我和各科老师了解过,这次月考,是故意上了难度的,一是想让大家别放松学习,二是想让大家之后的考试分数上去了,对学习更有信心。所以你俩知道,你们这个437和440,有多宝贵,多难得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高文山终于没克制住激动,猛地遵从内心拉高了音量,还狠狠拍了下那堆宝贵的卷子。
岑枳惊得肩膀都颤了下,仿佛那一拍在她脑袋上。
高文山却没觉得她是惊吓,乐呵呵地看着岑枳,把成绩单转了个个儿推到她面前:“高兴就笑出来,别憋着!这的确是值得骄傲的成绩!尤其是你,刚转来咱们这儿,就能有这个分数,将来超越你同桌,勇夺省状元,也不是不可能啊!”
岑枳微张嘴,愣了下,自认为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眼贺知野。
她发现了,贺知野知道了她的成绩之后,并不怎么高兴。所以是因为这个?怕自己超过他?勇夺省状元?
岑枳迷茫地挠了挠脸。
她觉得贺知野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
高文山推过来的成绩单就在眼皮子底下,岑枳干脆看了下。
她数学是满分,160+40。语文127,外语110。物理化学两门选修都是A+。
选修等级俩人一样,贺知野外语比她多一分,语文比她整整多了五分,反倒是数学扣了三分。
“高老师,”岑枳想了想,很认真地分析起来,“其实试卷难度高还是低,我考的分数都没多大差别的。尤其是数学。要是下回卷子简单了,我同桌拿满分的概率,还是很大的。那样我和他的分差只会更大,所以我没什么优势的。”
“……”
贺知野面无表情,一侧眉眼轻挑了瞬。
“谦虚。”高文山慈爱地看着她点点成绩单,感慨道,“多么好的孩子啊。”
说着找出岑枳的语文卷子,翻到阅读理解部分。
看着那一片鲜红的叉,岑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做好了接受审判的准备。
结果,高文山张了张嘴,又闭拢,最终只说:“没关系,问题不大,已经很好了!”
岑枳眨眨眼,没分析出高文山转折突兀的心路历程。
高文山慈祥的爱传播给每一个同学。
他放好岑枳的语文,抽出贺知野的数学卷子,翻到附加题,指着被扣分的那一道和他说:“贺知野啊,你知道数学老师这次为什么要扣你三分吗?你看看你这个答题过程,解之后直接出结果,会不会太节省试卷空间了?还是文具没带够?水笔没墨了?……”
贺知野耷着眼皮,扫了眼被高文山放到一边的,岑枳的那一片失分重地——现代文阅读:文学类文本。
贺知野平静地挪开视线。
耳朵里是高文山长篇大论的背景音,前景却成了很久以前受高文山荼毒的画面。
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语文才出分,他就被高文山单独邀进了办公室。
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和蔼得像尊弥勒,却一脸痛心又失落地看着他,问他:“贺知野啊,你是不是,对老师个人有什么意见?还是老师讲课不对你胃口?你看啊,你这次考试的失分重点,都在语文上。这个古诗词鉴赏……这个名句名篇……这个作文……”
那卷子翻面儿的频率,配上他慢悠悠却急切的语调,晃得他眼晕头疼。
为了让高文山少说两句,他之后的语文成绩,就没下过130。
挺好,到了小姑娘这儿,就是“没关系,问题不大,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一个姓高一个姓岑,贺知野都得怀疑,小同桌是老高亲女儿——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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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谁考了多少分,谁成绩好成绩差,在贺知野这儿,就跟热搜上今天哪个明星又穿了什么衣服一样——无关紧要。
但岑枳,他小同桌,这回月考这样难度的题,有这个成绩,凭良心说,他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不用担心小姑娘高中毕了业就得被社会毒打。
但他还是不爽。
非常不爽。
贺知野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点儿什么不爽。
是为了那种“没必要告诉你我成绩好啦,反正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啦”的潜台词,还是为了他硬逼着人小姑娘做高一基础题的傻逼行为。
或者是因为小姑娘月考那天,几次三番地叫他进教室坐会儿,原来完完全全的,没有半点儿别的不正义的想法。
非常简单,极其单纯,就是觉得他成绩不好,得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
而已。
贺知野对他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从未有过的,反常的,经常细腻发散到比小姑娘还矫情的心思,非常烦躁。
这种情绪波动,就跟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病人,平直的心电图突兀地时不时飞两下那么不正常。
也或许是,年级排名传遍全校之后,每节下课,都有人来他们班门口“欣赏”全校的风景。
“顺便”看看他们教室后排的布局。
无聊到让人烦躁。
“那个就是吧?我去,这么可爱的?你说我用学霸同款玉桂狗水杯能不能也考数学满分?”教室后门口,一个半截身子都快探进去,又是来看岑枳的马尾辫小声说。
“嗳你拉我干嘛?”马尾辫又张望了下,试图看清力压贺大佬数学第一的女学霸,用的是几号中性笔芯,“我马上就看到了你别急啊。”
“怎么越说你还拉得越用……”力了呢。
马尾辫一转头,对上一张神情寡淡得叫人精神抖擞的脸,瞬间定格。
岑枳这两天人都快僵硬了,这种时刻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她本能紧张。
这会儿听嘈杂的走廊突然安静,循声看过去。
贺知野面无表情地抄兜站在后门口,眼睫毛一撩,对上她目光。
岑枳快速眨了眨眼,颤开视线,看向那两个女生。
马尾辫同学一脸惊恐,背贴着门框滑了出去,最后还不忘红着脸鞠了一躬,断续道:“对、对不起!”
随后一阵手拉手奔跑的脚步声,重重消失在楼道里,跟身后有恶鬼在追似的。
岑枳:“……”
贺知野也没……这么吓人吧?她同桌,不是很好看吗?
教室后门终于空下来,走廊上也只剩了他们班打闹的男生,贺知野走进来,默然坐到她身边。
岑枳边给笔下那个直三棱柱加了个辅助线,边偷偷去看他表情。
如今成绩好这事儿,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她刷起题来,自然明目张胆。但居然……还不如之前每天放了学偷偷摸摸做一点来得轻松。
可能是出分后的这两天,她能明显观察到,贺知野的表情,显示他的情绪有点儿不太对劲。
但怎么个不对劲,她又分析不好。
不像刚开学那回,他烦躁得比较明显,就比较好判断。
这位少年最近这样不带什么情绪的表情,似乎谈不上是在生气,又的确不算开心。
譬如贺知野还是会和她说话,还是会和她一块儿吃饭。党夏和老同学一块儿上商业街吃饭的时候,贺知野在食堂看见她,也会没什么表情地撩她一眼,下颌一偏,简单又平静地对她说:“坐。”
更没问她要不要换座儿。
她这种对情绪感知需要量化的人来说,就很难形容这种不对劲的微妙之处。
这两天临睡前,岑枳也反思过,是不是她这样的行为,虽然说不上是骗,但多少沾点儿瞒的性质。
尤其是看见她的社交同心圆上,同桌那一栏孤零零挂着贺知野名字,书桌上还有他整理的,没做过两道的高一习题的时候,更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不地道。
用沈彦的话来说,大概属于“你在浪费我的感情”?
可这种类型的社交情境,她又没遇上过,更没训练过。
到底是该好好道个歉,还是该和之前一样,当没这回事儿似的正常相处下去,她也不明白。
岑枳无奈地皱了皱脸,有气无力地趴上她摊开的习题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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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回了家,岑枳盯着贴在冰箱上的“心情晴雨表”,罚站似的看了十分钟。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的情绪表达就像只有非黑即白的八卦图、正负两级的磁场。后来才明白,高兴也有层次,悲伤也有深浅。
好比天气,晴朗,晴到多云,多云,阴,阴转小雨,小雨到中雨,中雨到暴雨……
她在一遍遍的训练中,努力表达自己不同的情绪,也学习分辨别人情绪的差异。
岑枳指尖抵着那张表格,从上到下,按天气边标注的色泽饱和度,慢慢地往下滑,到灰蒙蒙的阴天那一栏停住。
指腹轻轻在灰色那一格抠了下,岑枳突然有点儿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