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门把突然转动,党夏的声音隔着门,“怎么把门锁啦?”
附和笑闹跟被人突然摁了暂停键似的一顿,几个女生同时看向锁起来的门。
“枳枳——”党夏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吗——?快来开妈妈一下——”
“……”
岑枳一倍速眨了眨眼,裹得厚实的两条腿往前一抻,不太灵活地撑住椅子站起来。
木质长椅轻撞铁皮置物柜,密闭换衣室里不太明亮的光线下,绿油油的人偶服活了起来,几个女生吓得一抖。
“谁在那里?!”
“啊——鬼啊!”有个胆小的甚至率先喊了起来。
岑枳对尖锐的噪音格外敏.感,皱着脸偏了下脑袋,边用手捂了下耳朵,边抬起右腿,跨过横在面前的另一条长椅:“别怕,我不是……”
“啊、呀?”岑枳后知后觉,慢吞吞发出平缓而又纳闷的语气助词时,左小腿已经按自己的主意绊上了长椅,整个人重心朝左严重偏航,斜斜朝地面栽下去。
岑枳下意识用手掌一撑,虽然卸了点力,右膝盖还是重重磕在了地砖上。隔着植绒料子,都听见清晰的一声“咚”。
整张长椅都被她带歪,椅子腿在地砖上划得嘎吱乱响。
“什么情况?谁啊到底是?”
“好像……好像就是那个岑枳……”
“???”
“枳枳你没事吧?”党夏听见里面的动静,担心起来,重重拍了两下门,“是不是还有别人啊?麻烦来开下门啊!”
“我没事——”岑枳俩手小心撑着地砖,又不敢用力乱动,努力大声回党夏,但因为低着头,声音有点儿闷。
喊完,才小心往右翻坐到地上,顺势把那条还勾在长椅上的左腿也抬下来。
她这个机体协调能力,小时候没少摔过跤。
最严重的的一回,她从学校楼梯上滚下去,当时自己站了起来,只觉得磕在楼梯上的左腿胫骨比以前磕碰来得疼。也没在意,直到放学回了家似乎更疼了才和赵桑晚说。
赵桑晚站在厨房里,一菜刀劈进砧板,手都没擦就过来,一把将她抱上了沙发,蹲下去挽她校裤腿。
窝沙发里还没个抱枕大似的小姑娘,细细白白的小腿,肿胀得连宽松校裤都快挽不上去。赵桑晚抬头看她,声音都哽了:“你这孩子怎么……”
小岑枳看着蹲在她面前,眼眶发红,眼里亮晶晶的赵桑晚,很慢地眨了下眼,尝试说:“妈妈,对不起。”
还小心翼翼,用上周末刚学的安慰人的技巧,伸出软乎乎的指尖,戳着她下眼睑擦了下,真诚地问:“现在,是要再抱抱您吗?”
“……”赵桑晚哭笑不得,和她说,“哭和怪你,不是生气。”
小朋友茫然地点了点头。
听赵桑晚叫她坐着不要动,听赵桑晚打了120,又打给岑景川。又听赵桑晚说,以后就算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也要告诉他们。
去医院照了CT才知道,她胫骨轻微骨裂,但因为胡乱走动,软组织挫伤严重导致局部内出血,才让小腿肿胀得这么厉害。
于是赵桑晚和岑景川照例又被医生数落了一顿,问他们是不是不想要小孩儿的腿了。
后来她就学乖了,摔了磕了先别着急动,缓一会儿看看是不是疼得比平时都严重,后续再观察磕碰的地方,淤伤有没有明显变化。
毕竟她以为的“没事”,经常给人带去麻烦。
于是此刻,岑枳感受着右膝盖和左手腕儿的隐隐轻痛,老老实实坐在地砖上,一动不动。
“同学,麻烦你让一让,我们要进去换舞蹈服了。”门外,又多了几个陌生女孩子的声音。
“怎么了?干嘛挤在这儿不进去?”帮跳舞女生拿道具的两个同班男同学过来。
“不好意思啊,”党夏说,“我朋友好像被人反锁在里面了,要不我去找老师要钥匙吧。”
“啊?”一个男生说,“那快走,我跟你一块儿去,还有两个节目就是她们了。”
“我留下,实在来不及就先撞门。”还有个男生说。
岑枳迷茫地抬头看着她们五个,试着建议:“麻烦你们,开一下门?”
屋里的几个女生:“…………”
门外,岑枳的朋友一副誓要为岑枳讨公道的气势,新节目的同学也着急进来换衣服。
门里面,岑枳也不知道摔得怎么样,反正完全不准备站起来的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啊?”短头发去看简芷珊,简芷珊却偏转视线,低眼看了下岑枳。
“还能怎么办?开门啊!”高马尾说。老师一来,这事儿不是更复杂了!
她说完,扫了眼到这会儿还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的简芷珊,歪了歪嘴,一旋身,跑去开门。
“开了开了!你们两个不用去了!”
已经跑出去的党夏赶紧跑回来,跑近了,高马尾才发现她手里还拿了把剪刀。
“??”高马尾识趣地一闪身,立马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岑枳:“夏……”
“你们谁把她欺负到地上去了??”党夏先发制人,剪刀作手,对着几个女生指指点点。
岑枳:“不……”
——“不是我们推的!是她自己摔的!”
岑枳赶紧点头。
党夏:“她一个人好好在那儿坐着能摔倒??”
岑枳:“还真……”能。
——“她自己站起来被椅子绊倒的!!”
“肯定是被你们吓的!!”党夏斩钉截铁说完,又对着岑枳挤了挤眼睛。岑枳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大概率没受伤。但一直没来开门,肯定受到了心灵的创伤!于是党夏心安理得地审判起她们,“她刚刚说‘没事’的时候声音都闷了!肯定是因为痛苦!!”
“……?”岑枳脑袋嗡嗡的。
“哇,原来不开门是因为在里面欺负人啊?”
“咦?这不是那个自封小公主的简芷珊吗?”
“就是那个跳了十几年芭蕾,还做不好鹤立的简芷珊?”
“你说谁呢你?”
“我指名道姓了呀,你听不懂中文?再说我说你了吗?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说谁太监呢??”
换衣服哪有吃瓜有意思,几个也是高一的女生抱着舞蹈服战斗力十足。
“哎哟小姑奶奶们,你们别吵了,要不先看看那位还坐地上的同学?”两个跟进来的男生劝道。
“是她们要跟我们吵啊,怎么,事实还不许人说啦?”
“……”不同的声音混在一块儿,直往她耳蜗里钻,岑枳闭着眼睛头低下去。
真想自己站起来算了,又怕真有点儿什么问题,她在这儿可没人能照顾她。
犹豫间,像有人突然划开嘈杂,轻握住她肩,蹲到她面前:“哪儿疼?”
熟悉的清冽气息,听不出情绪的沉淡嗓音,岑枳一愣,睁眼看过去。
贺知野半跪在她身侧,眉眼压低看着她,漆黑眸底晦暗不明。
岑枳颤了下眼睫毛,乖乖回他:“左手手腕还有一点点不舒服,右膝盖刚刚还疼,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贺知野握着她右肩的手指头紧了下,又很快放松力道,嘴角仍拉得微垂:“那还能自己走吗?”
岑枳认真想了下,脸上没有半点儿不舒服的表情,眨巴了一下眼睛,真挚又淡定地对他说:“那我也不确定哦。”
贺知野微顿。
看见贺知野就已经安静下来的一圈儿同学,此刻无比懵逼地看着岑枳:“……?”
不是,同学,这屋子里怎么突然闻起来茶香四溢的??
贺知野盯着她顿了两秒,突地轻声笑了下,微偏颌舔了舔唇,然后垂眸看着岑枳,唇线上翘的弧度还没消下去,旁若无人地问她:“那我抱你。”
第35章
少年话音低低淡淡的, 还带着点儿没掩饰的笑意。
贺知野没用语气助词,问的不是“那我抱你,好吗”, 也不是可供选择性的“要不要抱你”。
岑枳是听不太出语调的, 但就是觉得,贺知野刚刚那四个字说的是陈述句。
于是眨巴了两下眼睛,慢吞吞道:“那也行吧。”总比她坐这儿听人吵架好。
贺知野扬了扬眉, 好气又好笑。
小姑娘听着还挺勉强。
掌心握住她肩,胳膊抄上她膝弯,贺知野打横把人抱起来。岑枳右胳膊正好环住他后脖颈, 左手腕还有点儿拧着的感觉,松垮垮地搁在自己绿油油的肚子上,没敢用力勾上去。
围观群众张了张嘴:“……”
有种“明明知道你在茶,还是明目张胆配合你”的宠溺感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那个传说中狠起来连女人都打的一中大佬??
下一秒, 大家又觉得自己刚那个念头是错觉。
大佬笑了吗?没有啊!
明明压着一双冷淡漠然的眼睛啊!明明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啊!
除非他从站起来的那一秒钟就能变脸!
贺知野轮廓生得凌锐,气质又淡漠寡薄,还是那种狭长微挑的凤眼, 不说话不笑也不看你的时候,真的很能让人体验到“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感觉。
所以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脑电波共通似的, 唰唰主动站到两边,给俩人让出一条道儿。
阅文无数的党夏,一早觉得这两个人很有苗头, 这会儿用力握住剪刀, 嗑得津津有味, 挺胸抬头大声道:“枳枳赶紧去医务室看看,你衣服我待会儿帮你送来!”
人偶服宽松, 岑枳艰难探出脑袋跟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