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明白,这关系要解释起来实在太复杂了,越少人知道事儿越少。
但小姑娘好像挺在意简星疏认不认她的。
“其实枳枳要想叫,也行。”贺知野想了想,说,“毕竟那三个字听上去,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简星疏眼睛一眯:啥玩意儿?
贺知野抬手,指尖挠了挠上眼皮。
“你不觉得枳枳叫你的时候,很像在叫小、疏、疏么?”他拖平了那两个字的语调说。
简星疏一顿。
小姑娘的语调,的确有点儿怪怪的。
“我吃点儿亏,”贺知野毫不吝啬地平静阐述道,“倒也没什么问题。”
简星疏:“??”我他妈需要你吃这种亏??
狗东西,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恋爱脑!!
丫的,果然成绩好也没什么卵用,出的主意照样狗都不理!
瞧他一顿操作,竟然仿佛让贺知野陷得更他妈深了是怎么回事??
简星疏忿忿然就要走。
“小……”
贺知野话刚起了个头叫住他,就被简星疏黑着脸打断:“闭嘴!”本来就不想听他叫自己叔叔,尤其是在听了他说的“小疏疏”之后,简直一阵鸡皮疙瘩!
“……”
“简……同学,”贺知野别扭地改口,极其诚挚地问他,“我能知道一下,你为什么……”贺知野顿了下,把“莫名其妙”咽回去,“突然什么时候开始,就把我当仇人似的。”
简星疏:“??”丫的,合着就他自己气了十几年??
“你自己好好想想!”简星疏气急败坏地说,“要是想不出来,这辈子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贺知野眼梢一抽:“……”
小叔叔平时看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简星疏是气冲冲地走的,贺知野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的都在生些什么气。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可能小叔叔上辈子是条河豚吧。
但他到底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岑枳的长辈呢……
-
贺知野回小区的时候,岑枳还乖乖坐在路灯下那张长椅上。
昏黄的一圈光晕摊薄在地面,把她那一块照得格外温暖一些。又格外孤单一些。
小姑娘俩手撑着长椅面,小腿微微往里收进去,脚尖抵着地面。身后的书包,像一个蜗牛的小壳子。
她微垂着头,安安静静,看着蹲在她面前的,那只他们在房子里打电话时,能同时听见它叫声的橘猫。
像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的,看着自由自在,却孤孤单单的小野猫。
她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并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还是橘猫低头舔了舔爪子,伸了伸懒腰走开,她才偏头发现他,唇角一下翘起来,起身:“你回来啦。”
胸腔里某个地方,不受控的,蓦地一阵酸软。
“枳枳。”贺知野叫她,声音极低,“我想抱抱你。”
“嗯?”岑枳微愣,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呀?”
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在难过,或是紧张。
贺知野靠近她,俯下身,很轻很轻的,像是怕把梦境碰碎一样,虚虚环住她,轻声笑了下:“没什么。”
“就是觉得自己,”少年声音低低的,像覆了层浮沙,带起细微的颗粒感,挲在她耳廓边。
“对你不够好。”他说。
第46章
岑枳耳尖酥痒痒的, 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点儿。
但贺知野身上混杂于凉淡气息间的干净皂香和温暖体温,在秋夜瑟瑟的风声里, 像克制着掌控欲的温柔。又莫名让人生出些, 他这会儿情绪低落落的感觉来。
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想东想西。
明明你同桌只是非常单纯地想抱抱你。
朋友之间拥抱的距离都没你们两个这会儿纯情。
你怎么能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岑枳,你也要克制啊。
贺知野垂了下眼睫毛,环在她腰后的指节微动了动, 又顿住,很快就把她松开。
岑枳都没来得及给点儿回应,譬如回抱他一下什么的。只能下意识抬手, 歪头,摸了下耳廓。
贺知野站好,扫了眼她的小动作,抬手拍了拍她后脑勺:“回去了。”
岑枳点点头, 又很快反应过来,认真对他说:“可是,我觉得你, 对我很好呀。”
贺知野默了一瞬,轻声笑了下:“这么容易满足?”
“嗯。”岑枳唇都抿直了一下,开始和他简明扼要地细数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怎么主动邀请她落座,化解了她的尴尬。
到后来提醒她在书上写名字,怕她摔倒帮她系鞋带, 等等等等一系列细微末节的“好”。
贺知野听完, 微眯了下眼睛。
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起初以为小姑娘真的脑子有点儿……障碍。
但后来看她成绩, 又以为她是类似于“智商是情商换来的”那种情况。
再后来医务室那回,有外人在, 他也不能不给小同桌面子。
可他现在又觉得,小姑娘是真真切切地,觉得他当时是真心实意地邀请她做同桌的。
行吧。
他也不是不能选择性失忆。
就当是他记错的好了。
贺知野勾着唇,指尖挠了挠上眼皮,看着她无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岑枳心想他肯定是被自己说服了,终于安心下来,同他并排。又眨巴眨巴眼,略微有一点点控制不住的小紧张,问他:“小叔叔,跟你说我的事情了呀?”
她其实本来想自己说的,但下午回了教室没多久,小叔叔就给他发了消息,说她的情况他会和贺知野说,叫她这个晚辈不要插手。
岑枳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乖乖答应了。
贺知野听她问完,脚步没停,撩她一眼无声笑了笑,喉间低淡“嗯”了声。
岑枳微愣了一瞬,又很快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贺知野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懒懒散散无所吊谓!
“你果然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些小学生不一样。”岑枳晃了晃脑袋,一副为他骄傲的样子。
贺知野一挑眉:“?”
“不会在知道我是被领养的之后,”岑枳乐滋滋地说,“就不和我玩儿了。”
岑枳双手都勒上了书包带子,就差蹦跶起来了。
她还记得当时那些小朋友的理由:我爸爸妈妈说,像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小孩子被扔掉,不是有病,就是私生子。叫我少和你玩儿。
贺知野脚步一停,看着她,声音一沉:“小叔叔,没说这事儿。”
岑枳也跟着一顿,惘住:“?”
周遭的空气又一下子安静下去。
熟悉的大橘从围墙上跳下来,没收着力直接落地,肉垫重重的啪叽一声,清晰异常。
贺知野压着什么情绪似的,胸腔无声起伏了一下,低声问她:“所以你是被退养,才来的这儿?”
岑枳眨了眨眼,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点儿,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头都收紧,看着他的唇角,轻轻“嗯”了声,老实点头。
贺知野盯了她两秒,微偏头敛颌,阖了下眼。
小姑娘嘴里经常提及的爸爸妈妈,似乎同她关系很好。
所以按简星疏的说法,他本以为是岑枳妈妈带着岑枳改嫁过,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被简家找了回来。
一瞬间,从见小姑娘的第一面开始,所有情境幻灯片似的一页页快速翻过。
那一声红着眼圈儿憋着哭腔的“我才不走”清晰地在他耳蜗里反复。
贺知野你他妈真是……
抄在兜里的指节紧紧攥了下,贺知野抬睫偏头看她,唇翕动。
“?”
“你怎么看上去,”岑枳眨眨眼,“突然父爱泛滥的样子?”
贺知野一顿:“……?”
一句“老子养你”愣生生被小姑娘的“父爱泛滥”论抡回了胸腔里。
贺知野沉沉呼吸了两下,都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无奈,唇角要翘不翘地压着,抬手,重重揉了揉她发顶,拖腔带调地回她:“又惦记上让我给你当爹了?”
岑枳被他揉得头皮都痒痒的,笑着躲,极力否认:“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