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圣诞节离新年很近, 所以人们很喜欢在祝福别人‘圣诞快乐’的时候,加上一句‘新年快乐’。”郧渊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德语句子, 领读了一遍, “也就是‘Frohe Weihnachten und einen guten Rutsch ins neue Jahr’。”
全班跟着读了两回, 又有个男同学问起:“老师,那‘我爱你’怎么说啊?”话音刚落, 班里霎时一阵语笑喧哗。
郧渊挑了挑眉,望向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你们可以帮我回答他吗?”
之前刚知道郧渊是德语专业的时候,虞声就查过几句常用的德语,摘抄在自己的日记本里,还特地用中文谐音标注了一下发音,其中就包括“我爱你”。
见郧渊望过来,虞声慢腾腾地举起了手。
郧渊嘴角一勾,问:“虞声,知道怎么说吗?”
因为郧渊这声提问,教室倏地安静了下来。
郧渊嘴角的笑意,让虞声的呼吸滞了滞。片刻,她才回过神来,捣蒜般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黑亮水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Ich liebe dich.”明明德语是很粗犷的语言,此时这句话绕在舌尖却莫名地有几分缠绵。
四周安静得仿佛整个教室里就只有她和郧渊两个人。
直到郧渊示意她坐下,回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单词,她才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
——这种在跟郧渊表白的错觉是怎么肥四?!
虞声忙翻出笔记本,将黑板上的句子逐一抄了下来,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脸上的热度却丝毫没有因此而降下来。
自从到了文科重点班,虞声就成为了班里的小透明,拔尖的同学太多,饶是她学得最好的语文,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每次都拿到第一名了。小透明的日子固然过得安稳,不用再挺直腰杆,生怕哪天被别人迎头赶上,但虞声也难以避免地感到了失落,以往那种庸中佼佼的自信也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
还是郧渊最早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开始时不时地就向她抛出问题,试图重新树立她的自信心。因为他知道她会回答,只是因为她的成绩在重点班总是吊车尾,在班级里存在感很低,总是很难被看见,才慢慢养成了这越来越不争不抢的性子。
在郧渊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很少因为照顾某个人的情绪而特意去做些什么,可虞声好像永远都是他的例外。
一开始虞声学德语只是单纯地在追逐郧渊的脚步,后来也是为了不辜负郧渊,才下了苦功。她也没有想到,德语班能够让她久违的属于优等生的光环失而复得。
这节课每周只有一堂,原本虞声一门心思都扑在郧渊身上,也没有刻意去认识新朋友,但上次的德语小测,虞声考了满分,郧渊随口说了句“可以找虞声借卷子来订正”,就让虞声认识了很多新的同学。下课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同学因为排不上郧渊那边的队,而到她这里来问问题的。
今天课后也是如此。
虞声给后桌的同学讲了一个语法点,又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了隔壁桌的同学之后,就见郧渊双手撑在讲台上,含笑望着她,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类似于“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等最后一个同学离开了教室,虞声像往常一样跑上讲台,熟门熟路地帮郧渊把黑板擦干净,用郧渊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手,笑道:“走吧。”他们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市郊的游乐园参加圣诞派对。
这类庆祝活动郧渊向来不是很热衷,但那天看到虞声期待的眼神,他竟鬼使神差似的订了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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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渊今天开了车,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丫头都爱美,便绕了一小段路,让虞声回家把校服换掉再出来,反正游乐园离雍景山房不远,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在小区门口停了车,俩人慢悠悠地走进去。按虞声的话来说,就是“饭前散步”。
虞父虞母都不在家,郧渊就站在玄关处等她。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小斗篷的娇小身影从楼上蹦蹦跳跳地奔了下来。
柔顺的中长直发被虞声扎成了两个揪揪,不施粉黛的小脸因为着急跑下来而比平时更加红润了些儿。驼色针织毛衣、咖啡色毛呢裙、白色棉裤袜,外搭一件红色的半身斗篷,显得她更是朝气可爱。
虞声一边蹬上红色的小靴子,一边问身旁的人:“郧渊,你看我像不像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
郧渊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像小红帽。”
虞声低下头,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嘀咕了一声:“……还真是。”
等回到车上,虞声才想起自己给郧渊和桂圆准备的圣诞礼物,探手将书包从后座拎上前来,把礼物递给郧渊:“圣诞快乐!”
“给我的?”郧渊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圣诞礼物了。
虞声点点头,说:“是给你和桂圆的。”
“现在可以打开?”郧渊眼皮动了动,问。
“嗯嗯!”
虞声的零花钱不多,这个月来,她都忍着没吃零食,才囤够了钱来买这两份礼物——给郧渊的是一个马克杯,上面印着他喜欢的球星的Q版画像;给桂圆的,则是一只迷你玩具熊和一个棉质小隧道。
郧渊垂眸,从礼品袋里将礼物一一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小尾巴。”
身旁的小姑娘笑了起来,似乎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高兴上几分。郧渊看她这样,又忍不住捉弄道:“不过……桂圆有两份,我只有一份?”说罢,眉峰蹙起,模样很是委屈。
虞声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出,忍不住嘟囔道:“我又没有陪桂圆过圣诞。”
忽然被反将一军的郧渊愣了愣,兀自笑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陪谁过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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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渊买的游乐园套票涵盖了一次圣诞长桌晚宴,所以俩人直接驱车到了游乐园,没有在外面吃东西。
刚入场,检票处旁边的广场上,一个穿着圣诞老人人偶服的工作人员就把两个麋鹿发箍递给了虞声。
虞声向他道了谢,自己戴上之后,又抓起另一个发箍往郧渊的脑袋上比划了两下……可终究还是没敢戴上去。
郧渊正低着头,认真地把一条白色的细棉绳缠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两圈之后,又松松地打了个蝴蝶结。
虞声顺着绳子抬头,瞅见了末端牵着的圣诞树形状的气球,她的手往旁边甩了甩,气球就随着她的动作弹了弹。她有些茫然,问眼前的人:“这是做什么?”
检票处涌入了几个小朋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盖过了郧渊回答她的声音。
见小姑娘不解,郧渊又凑到她耳边,重新说了一遍:“怕你走丢。”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虞声的耳畔,令她一个激灵,耳廓也蓦地红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麋鹿发箍举到他面前,问他:“那……你要戴这个吗?”
郧渊的目光移向虞声的头顶,又望了眼不远处几个戴着同款发箍的小朋友,挑眉问:“我戴?”言下之意就是,我又不是小朋友,为什么要戴。
虞声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学着他的语气,把他刚才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了给他:“怕,怕你走丢。”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因为他敛眉的动作心慌得舌头都有些打结。
郧渊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
他如夜空般深邃的瞳孔由于虞声背后LED星星串灯的闪烁,漾起了层层涟漪。虞声忍不住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又被他好看的眼睛盯得一阵心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仓皇地挪开了眼。
感觉只要再对视多一秒,她就要耽溺在他这熠熠生辉的眸色里了。
忽然,虞声手上一空。郧渊顺从地拿过虞声手里的麋鹿发箍,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纵然他并没有戴在头顶,但这一让步已经让虞声相当吃惊了。
原以为麋鹿发箍这么呆萌的东西,会和郧渊冷冽的气质不符,但此刻见郧渊一脸坦然,仿佛脖子上的只是他平时练德语听力时戴的包耳式耳机。这幅画面,竟有几分出人意料的和谐。
郧渊扣住虞声的手腕,拉着发呆的她往前走:“走了,小尾巴。”
他,再一次,向她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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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桌晚宴很丰盛,在西方人传统的圣诞大餐的基础上,极大程度地融合了东方人的口味,除了圣诞火鸡、烟熏火腿、奶香土豆泥、圣诞布丁、西柚鸡尾酒等必不可少的节日餐饮,还有中式的烤乳猪、鲜虾馄饨、凉拌黄瓜等。
看着眼前的烤火鸡,虞声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麦兜故事》里,对圣诞火鸡莫名执着的麦兜。
麦兜从小的愿望,就是吃一只火鸡。为了满足他的愿望,即使明知道母子俩不可能吃得完一整只火鸡,麦太太还是买了一只回家。
后来,麦兜对火鸡的喜爱,终于在圣诞到端午之间一顿又一顿的火鸡三明治、砂锅栗子焖火鸡、纸包火鸡里,沦为了苟且。端午节那天,当麦兜扒开他喜欢的粽子,发现咸蛋旁边躺着一块火鸡肉时,他难过地哭了起来……
最终,麦太太偷偷把剩下的火鸡扔了。
麦兜的美梦和噩梦,也同时结束了。
因为麦兜,虞声对火鸡也怀揣着一定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火鸡,放进嘴里。
火鸡的肉质比较粗糙,经餐厅特意改良后的味道倒是可圈可点,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瞬间溢满了舌尖。
麦兜曾说,在将要吃和吃第一口之间,火鸡的味道就已经达到了极致,而往往这又只是刹那间的事,之后的每一口都只不过是吃开了就继续吃而已。
或许,再喜欢的食物,也禁不起无休止地咀嚼吧。
那喜欢的人呢?
虞声下意识地望向她左手边的郧渊。
为了方便给虞声布菜,他将藏蓝色连帽卫衣的袖口挽至手肘的位置,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
对面两个妆容精致的女生从落座开始,便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郧渊。她们的眼神并未多加掩饰,明目张胆得连虞声都忍不住瞧了她们几回,郧渊却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是专心地往虞声的碟子里盛着海鲜炒饭,动作娴熟而自然。
郧渊放下勺子,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见虞声心不在焉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女生,伸手捏了捏她最近因为刻苦学习而瘦下来不少的脸蛋,说:“虞小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吃饭东张西望容易消化不良,嗯?”
虞声最喜欢听郧渊说“嗯”这个字时那微微上扬的尾音。
听他这么一说,虞声立马乖乖地收回了视线。
她想,喜欢的人和喜欢的食物终究是不一样的。
如果想要长久地喜欢一种食物,那每一次,你都只能浅尝辄止。可若你也有一个喜欢的人的话,至少会像她碰到郧渊这样——
屡看不厌,柔肠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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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郧渊:桂圆有两份礼物,我只有一份,果然媳妇儿疼桂圆多过疼我QAQ难道我也要想桂圆一样咬一咬她,才能引起她的注意?(误!)
有没有小天使发现今天郧渊和虞声衣服的颜色?
——自古红蓝出cp(滑稽脸.jpg)
第30章 偷听
【chapter30:你做三四月的事, 在八九月自有答案。——《时间之书》余世存】
绥大附中的期末考,在一月中旬。
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束之后,虞声一边收拾书包, 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几个学霸同学对答案,感觉自己这次发挥得还不错。
上个期末虞声因为陪姐姐见网友而没跟田嘉木他们约成的卡拉OK, 也在考完试的这一天补上了。而且这次同行的人里, 还多出来一个霍南佳。
皇朝量贩KTV所在的华夏广场离绥大附中很近,准确来说, 就在郧渊的公寓对面。七个人出了校门, 就直奔华夏广场去了。
虞声和祝绮儿她们走在前头, 田嘉木和原本5班的三个男生打打闹闹地跟着, 时不时就跑到前面来插上两句话。一个学期不同班,却没有让他们生疏起来。
田嘉木远远地望着虞声的背影,见她一手挽着祝绮儿、一手牵着霍南佳,像以往一样兴高采烈地跨着井盖,心情也因此而多了几分愉悦。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当时听了爸爸的劝, 没有脑子一热就跟着虞声选文科, 因为如今看来, 他其实并没有失去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儿, 还跟过去一样,一点儿都没变。而他在理科班果然混得不错, 班主任说以他的成绩,下学期或许还有机会升入理科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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