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大?有二十五吗?”
“和你一样大,都是九六年的。”阿乌说。
“有女朋友吗?”还是有些闷,向嘉把车窗降下了一道缝。凛冽的风灌进来,吹透了向嘉厚重的衣服。
“没有吧。”阿乌迅速看了眼向嘉,说道,“酒吧有很多年轻客人喜欢他,追求他,给他送东西什么他都不要。镇上也有长辈给他介绍对象,他好像不太热衷,连微信都不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道,他很少说他自己的事。”
“你追过吗?”向嘉看回阿乌。
阿乌在红灯前猛踩刹车,她往前栽了下才坐稳,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没有没有,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你别乱猜。林哥是带我们发家致富的大哥,我当他是亲哥,我很尊重他。”
“你奶奶是阿尔茨海默症?”向嘉彻底被车窗降下来,看向县城唯一的红绿灯,“多久了?”
阿乌一愣转头看来。
“绿灯了。”向嘉指了指前面信号灯,直行已经变绿了。
面包车经过县城那片高大的烂尾楼,向嘉从副驾驶的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清和。
他手指上夹着烟仰头看那片高楼,兜帽已经摘掉了,英俊的脸在烂尾楼的阴影里,显的更加深邃冷刻。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开到了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弯腰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前五十送红包
第6章
◎失控◎
“她不会攻击人,只是记忆混乱,如果你介意,我再给你找一家客栈,房费我全部退给你。”阿乌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唇角还噙着笑,眼睛已经不笑了,“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清楚,欺骗了你,是我的问题。”
面包车转弯,那辆迈巴赫消失在面包车的倒视镜里。
“我不介意。”向嘉收回视线,说道,“我家以前也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刚发现送到医院进行系统治疗症状可能会缓解。阿尔茨海默症老人需要家人陪伴,她一个人在家很危险。”
“确诊五年了,她刚确诊的时候我才读高三。我知道她需要人陪,可我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出来接送客人就没有钱赚。”阿乌又笑了起来,说道,“幸好我们邻居都挺好,会帮忙照顾奶奶。你家的老人,现在还好吗?”
向嘉降下车窗,劲烈的风席卷车厢,她的头发被吹的飞舞。她看着远处山脉,与天相接的地方乌云散去,天空湛蓝渐渐清晰。
“我不知道大医院会不会好一些,我只带我奶奶去过我们这里市医院,效果一般。”阿乌重新看向前方的路,换挡加速冲上了坡道,“你们上海的医院我们外地人能去看病吗?”
“回头我问问上海的朋友,有治疗这个病效果好的医院,我推荐给你。”向嘉看向阿乌,“你们还在一起,总是有希望的。”
“谢谢您。”阿乌笑了起来,阳光穿过雾蒙蒙的玻璃照进车厢,落到阿乌的脸上,她鼻梁处有雀斑皮肤上有红血丝,她不算是很精致的漂亮。但她笑起来格外好看,干净纯粹,“只要人还在,总是有盼头。我奶奶情况算好的,她能独立生活,偶尔清醒,也许还有治疗的机会。等以后我们客栈做大了,赚到大钱条件好起来,我带奶奶去市里定居好好给她看病,我守着着她,生活会好起来的,越来越好。”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向嘉看着窗外一路过来越来越冷清的道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怀着希望就一定会过得好吗?向嘉努力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一个小小的变故,她便一无所有。
“你们这里客源稳定吗?现在是旅游旺季吧?”
“是旺季,我家客栈客源挺稳定。沾了隔壁林哥客栈的光,今年几乎每天都有客人,照这样下去一个季度赚几万块不是问题。比前几年好太多了,林哥没来之前,我经常几天见不着一个客人。”
面包车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江两岸的青瓦建筑在树影之间若隐若现。
偶尔路边开着一颗繁盛的花树,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这里旅游资源挺好,旅游一直没发展挺遗憾的。
“县城那个烂尾工程一直没人接手吗?”车子开上了盘山路,已经看不到县城的建筑了。
“没有,听说是盘子太大,启动的话得好几亿,这个地方花几亿投资可能都怕回不了本。”
“有没有试着找一些网红来做宣传?拍视频之类,现在网络的力量很大。”
“请不起,太贵了。不过我有试着自己拍视频,我拍了两年,有一千多个粉丝。”阿乌提到这个就非常骄傲,“我有粉丝千里迢迢过来住我家客栈。”
两年一千多粉丝,向嘉不用看她的账号都能猜到她拍摄的内容。
白天小镇主街人也不多,大多店铺都冷清。路边几个阿婆坐在路边绣着花,脚边摆着一大片绣品。颜色鲜艳明亮,和向嘉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她的外婆年轻时就是绣娘,绣着一手漂亮的溧县苗绣。
回到客栈,午饭是小米南瓜粥,阿乌给她送到了房间。
南瓜的清甜和小米的软糯清香让向嘉的肠胃舒服了许多,向嘉吃完饭吃了药便睡过去了。似乎为了弥补在上海的长期失眠,又或者,她一个多月的神经紧绷在破罐子破摔后的自弃。
她回到溧县后睡眠好到变态,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
没有手机的打扰,没有徐宁的催命,没有每天不停涌进来的谩骂信息,没有跳动的销量数字,没有像个畜生一样每天被一个叫金钱的鞭子打着跑。
她醒来是在深夜,房间漆黑,风掀动着窗帘荡在黑暗里。微风徐徐,水浪声一声接着一声。天际线与山融为一体,分不清天与地,世界一片昏暗。
隔壁响着一首民谣,吉他混着男歌手偏低的嗓音,像是遥远的吟唱。
向嘉把手搭在额头上,下午气温升高了,她睡觉前穿了件衬衣,此刻汗津津的。躺了许久,她坐起来打开灯拿起床头的手表,晚上九点半。
起床洗澡吃饭,去隔壁要身份证。
拎着要换洗的衣服进洗手间,打开门,吉他合着男人高扬的嗓音直冲进耳朵,向嘉停住脚步,洗手间的窗户开着,正对着隔壁酒吧的二楼窗户。
疯狂的吉他混着男人自由的吟唱,带着冲击力,直逼心脏。
酒吧里高昂的音乐里混着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喊叫,似乎在喊老板。
林清和在唱歌?不是放的音乐?
吉他声很快,他的声音也快了起来,带着洒脱不羁的张扬。仿佛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约束得了他,自由狂妄。
向嘉从不追星,对音乐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她靠在洗手间的门边听林清和唱完了一整首,吉他很有力量的,他的声音也有力量。她一直以为摇滚的歌词都是含糊不清带着堕落的气息,但林清和把每个字都唱的很清楚。
向嘉没有关窗户,她脱掉衣服赤身走到淋浴下面,冲洗到一半,她关掉水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脸,穿上衣服打算去隔壁看看。
走到门口,向嘉又折回去取了现金装进口袋,戴上口罩出了门。
阿乌不在院子里,只有一只通体乌黑油光水滑的大胖猫瘫在椅子上舔毛,看到她,猫警惕地坐直了身体。
向嘉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家酒吧’的房门虚掩着,音乐声不算清晰,他这里隔音不错。隐约能听到拨片刮过吉他弦带起的音符,干净赤诚。
向嘉推开了门,迈过高高的门槛。
被砸的只剩下框架的酒吧并没有复原,只是垃圾被清了出去,空旷的很原始。
林清和抱着吉他坐在中间小舞台的高脚椅上,他穿着白色T恤,蓝色破洞牛仔裤让支起的一条长腿裸露出膝盖,刘海随意地垂落耷在眉骨上,深邃的双眼皮被他压的很深。他垂着眼弹吉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拨动着琴弦,腕骨戴着的深色佛珠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在灯光下。
冷倦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通过音响传达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明明带着一些烟嗓,却意外的干净。
灯球转动,白色灯光落到他身上。他旁若无人地拨动吉他,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唱着一首向嘉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旋律很好听。
随着高音他扬起了头,冷冽的喉结线条落到了白光里。
禁欲,极致的清冷。
旁边靠窗位置有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向嘉循声看去,酒吧里竟然有不少听众,都是女孩。
靠窗边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另一边暗光里不知道用什么搭了个大木桌,也已经坐满了人。
这个小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
真是一个小酒吧拉起整个镇的GDP,阿乌提到这家酒吧就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是有原因的。
向嘉重新看回舞台,舞台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隔着空旷的昏暗注视着她。
他身上的劲儿还没散,眼神漆黑。
向嘉心口莫名一紧,他不是在看自己吧?转头环视四周跟吧台后面高瘦的男生对上了视线,男生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随着音乐还在晃身体,一副很嘻哈的样子,挥着手喊道,“喝酒还是听歌?听歌免费喝酒在这里点单。”
被砸的只剩下框架的吧台此刻横了一块木板,粗犷原始。在这地方居然也不违和,反正他们老板都能拿着破琴在废墟里唱歌,再烂又能怎么样?
向嘉走向了吧台,吧台前摆着几张桌子,大概这里离舞台太远,没人往这边坐。
“我刚刚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看我们老板入迷了?”对方笑嘻嘻地喊道,“我们老板是不是很帅?”
音乐声恰好低了下来,他这一嗓子响彻酒吧。
靠窗边的女生大声回应,十分大胆,“好帅啊!老板有女朋友吗?睡你需要什么条件?”
向嘉把口罩拉到眼睛底下,如果能戴面罩就更好了,这叫小镇青年也疯狂吗?
她走到吧台前坐到高脚凳上,说道,“我要一瓶水。”
“别压桌子,会压翻,这只是一块木板。”吧台后的青年提醒。
他们穷的坦荡,破的也坦荡。
“矿泉水。”向嘉凑近一些,提高了声音,“我等你们老板,找他有事。”
“来我们这里喝水?喝水是泡不到我们老板的,冰的常温的?”青年转头朝着舞台方向挥挥手,大声喊道,“林哥,你的小迷妹!”
响彻整个酒吧。
作者有话说:
前五十送红包
第7章
◎失控◎
“知道了。”林清和的声音从话筒里响了起来,微沉冷淡尾调有些哑,“今天的表演结束,喝完酒早点回家.不要去水边,注意安全。”
他低着头对话筒说话,话筒支架可能也被砸坏了,用胶带缠了好几圈还是往底下沉,这个角度让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很重的一片阴影。
“老板,能加你个微信吗?”有喝多了的女生举着手机摇摇晃晃走向舞台,“我下次叫朋友过来给你捧场。”
“加我们调酒师山哥的微信,我加不了。”林清和终于受不了那磕头似的话筒支架,起身摘掉吉他拎起话筒说道,“我的手机掉江里了。”
随着一声话筒漏音的嘶鸣声,他把话筒和音响一起关掉了。
“你还不如直接拒绝。”女生反应了一会儿才把手机装回去,吐槽道,“谁的手机会掉江里?这是什么烂借口。”
向嘉默默把头扭回去,她的手机就掉江里了。
正对上调酒师嘎嘎乐的脸,她拿出两百块现金放到桌子上。
“矿泉水五块钱一瓶,不用两张。”调酒师停住笑,取了一瓶常温矿泉水放到向嘉面前,说道,“不能微信或者支付宝吗?找钱好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