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完靳恩亭,老板才注意到一旁的程新余,眼里飘过一丝讶色。不过转瞬即逝。
他语气和蔼,“姑娘,你吃什么?”
程新余抬头看菜单,快速浏览一遍,正打算回答,不料却被人抢了先,“她跟我一样。”
话音稍落,他又马上补充一句:“王叔,她螃蟹过敏,她的那份别加蟹肉。”
王叔“嗳”了一声,细细打量着程新余,眼神充满了怜爱。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两人一同坐下。
靳恩亭坐得很随意,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温声开口:“馄饨好吃吗?”
像是朋友间在拉家常,亲和随意。
程新余睁着一双大眼睛,眼里流出不解,“都没吃呢!”
靳恩亭:“我是说你从我家顺走的那盒馄饨。”
程新余:“……”
味蕾被回忆唤醒,脑子里全是馄饨的鲜香,她连连点头,“很好吃!”
靳恩亭难得的露出了笑意,“我妈跟王叔学的手艺。”
难怪那么好吃,敢情是拜了师呐!
“我从小跟着我妈吃他们家的馄饨,三十多年了,味道从没变过。”
一家小小的馄饨店,几代人的坚守,还能不改初心,不变味道,这太难得了!
馄饨油亮油亮的,冒着热气,像是一只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紧挨在碗里。皮薄馅大,晶莹剔透,葱花都撒得比别处好看。
程新余咬了一口,馅料就是普通的猪肉和芹菜,外加一点香菇和胡萝卜,并无神奇之处。可那味道却是鲜香十足,刺激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她眯起眼睛,表情享受,“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靳恩亭坐姿闲散,右侧方的一截暖光直直打过来,照在他脸上,冷硬的轮廓柔化下来,温和而从容。
受她感染,男人的眼角眉梢不禁现出一点笑意。
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和程新余一起吃饭。她对美食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心,什么都不挑,来者不拒。可每一样食物落进她嘴里,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她给了食物应有的尊重,最大程度的发挥了它们的使命。
不止在吃食方面,其他方面她也不怎么挑。每天穿最简单的衣服,住简陋的出租屋,通勤靠打车或者自己蹬小黄车,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一个大牌包都没见她背过。
她不拜金,也不虚荣,物欲很低,活得简单又知足。
他突然觉得她其实很好养活。谁当她男朋友想必会特别轻松,不用绞尽脑汁给女朋友买这买那。
她那个前男友委实没眼光。这么好打点的女朋友都不要。
馄饨分量很足,一大碗下搜刮完,程新余的肚子鼓鼓囊囊的。
靳恩亭提议去附近走走,消消食。
两人沿着枝白路慢慢往回走。
几场春雨过后,枝白路的樱花已经谢了一大半。来打卡拍照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这个点,这条路难得空旷,没有那么多的车辆,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流,三三两两几个人在悠闲遛弯。
午后刚下过小雨,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花香和一点尘土的味道。
两人并肩而行,步调不疾不徐。氤氲的灯光斑驳地落在肩头,拉出平滑流畅的线条。
夜风涌动,男人的风衣衣摆不经意地擦过女人的白裙。裙摆上点缀一圈粉色小花,恰如程新余脸颊的颜色,粉嫩动人。
靳恩亭侧头看她,眼里是满溢而出的柔情,他自己竟分毫不察。
春夜的路越走越长,漫无止境。
程新余平心静气,心中有新芽破土的期待。
“春夜知道,你在陷进去。”【注①】
——
晚上自然是在程新余家留宿。
靳恩亭轻车熟路的从鞋架上取了自己的拖鞋套上。
程新余刚放好包,就被人从身后抱住。男人低下头,灼热的吐息萦绕在颈项耳垂之间,烫着她的皮肤。
说出的话更是挠人心神,“程新余,我想你了。”
程新余心想靳恩亭真是一个合格的泡友。哪怕违心,他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表达。
半个月没见,浓烈的情愫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不知是小别的缘故,还是从心底衍生而出的危险信号在作祟,像是有什么东西勾着他们,两人都有些心痒难耐。
程新余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在他怀中转身,双手搭上他脖子,主动去亲他微凉的嘴唇。
她用自己的行动来回应他。
底层社畜日复一日,琐碎单调的生活,程新余早已被磨的心如止水,可以说是麻木。她需要这份难得的温暖和刺激。即使她很清楚它并不长久。
她现在就是在高空走钢丝,自知十分危险。在失足掉落,粉身碎骨之前,她必须竭尽所能抓住这一切。
——
窗户没拉严实,有夜风顺着这点缝隙溜进室内,敞起半边窗帘。斑斓的灯火穿过广玉兰茂密的枝叶偷偷飘进来,照到床边就暗了,在地板上拓出条条块块模糊分割的光影。
程新余赤脚踩上这点光影,睡裙裙摆宽大,裙底阴影晃动。
靳恩亭从浴室出来,见状赶紧走上前,拿毛毯裹住她,把她抱回床上,眯起眼睛审视她,“还有力气?”
程新余:“……”
她小声嘟囔道:“我想喝水。”
声音又细又软,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又像是在跟他撒娇。
就是这种不自知的撒娇才最致命。靳恩亭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受不了。
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只水壶空荡荡的。他从客厅倒了杯温水给她。
她一口气喝完,这才觉得舒坦。
靳恩亭抬眸问她:“还喝吗?”
程新余晃着脑袋,“够了。”
她把玻璃杯放回床头柜。男人就站在床边看她,眼神明眛未定。
无边无际的静谧充盈四周,扑了两人一身。
相对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们能聊的太有限了。几次下来早已形成了某种默契,与其尬聊,不如不说。
“滋滋滋滋……”
忽然熟悉的提示音煽动起凉薄的空气,撞破了这份长久的寂静。
手机被甩到地上,就压在靳恩亭的衬衫下面,屏幕亮着,一点白光泄出来。
“靳恩亭,帮我拿一下手机。”她现在很“虚弱”,可以心安理得使唤资本家,白天根本没这样的机会。
靳恩亭捞起自己的衬衫,搭在椅背上。转手捡起程新余的手机,递给她。
手机进来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同城号码。她快速扫了一遍——
【新余,我是曲周,微信通过一下。】
程新余:“……”
当初分手的时候程新余拉黑了曲周的一切联系方式。现在他居然换手机号来加她微信。这人是要干嘛?
最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前任。分手后就该老死不相往来。这渣男还来联系她做什么?
女人的嘴角迅速压出一丝丝冷笑,她没有任何犹豫,果断把这条短信给删了,并拉黑了这个号码。
一通操作后,她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
一抬头就对上靳恩亭晦暗不明的眼神,声线凛然,“曲周是谁?”
他这个角度程新余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他尽收眼底。
程新余面无表情,冷淡出声:“我前男友。”
男人“呵”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他显然不合格。”
程新余突然有点好奇,“你和你的前任还有联系吗?”
靳恩亭没好气道:“人家二胎都生了,我联系她做什么!”
程新余:“……”
——
第二天是周六,程新余难得不需要早起。她只想一觉睡到自然醒。社畜缺钱,缺时间,还缺觉。樊林工程部的那群工程师们常年996,007,年纪轻轻就谢了顶。他们广告部的情况要好很多,可还是时不时要加班。
奈何老天爷偏偏不顺她心意。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雨水绵密,哗然一片,淌过广玉兰厚实的叶片,不断发出沙沙沙的轻响。
就这点轻响吵得程新余根本没睡好。
不止她,靳恩亭也深受影响。最扰人的还属清晨小贩卖早点的吆喝声,大喇叭从楼底下经过,耳膜都能给你震破。
这一带是老小区,治安完全比不得精言公寓,噪音严重扰民。
两人一大早被吵醒,大眼瞪小眼,怨念颇深。
靳恩亭捞起手边的衬衫慢吞吞套上,翻折好衣领,一颗一颗系扣子。
“你不睡了?”程新余揉了揉厚重的眼皮。
“醒了就睡不着了。”靳恩亭偏过头,朝程新余这边露出一截脖子。
程新余特意看了看,他脖子上没什么痕迹。
她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其实也就七点到八点这一个小时吵,等九点过后就安静下来了。”
见她困得厉害,靳恩亭说:“你再睡会儿。”
她却扑过去拿卫衣,“我下午再补觉好了。”
靳恩亭说:“现在睡,下午带你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