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些年,她一直隐约知道,自己有个渣男父亲。
可秋霜一直跟她讲,她的父亲早就死了。
所以,即便她并不相信这句话,也仍旧用这一丝不可能的可能来安慰自己——
她其实不是私生女。
读书时,每一次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家长那一栏,父亲的地方总是空着。
有许多人曾经问过她:“你爸爸呢?”
她想起秋霜的话,虽然并不相信,可却又用那句话来骗别人:“他死了。”
她从未在说这句话时装得很难过。
可是,同学和老师的表情却都在那一瞬间从好奇变成愧疚,往后也因此对她多加照拂。
在可怜她,她知道,但并不介意。
得到同情或者怜悯,总好过被鄙夷。
这么多年,人人以为她是没了父亲的可怜虫。
因为这个谎言,她收到许多带着怜惜的善意,从未因为单亲而受过欺负。
她长得漂亮、脾气好、对同学朋友友善大方有耐心,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喜欢她。
没人知道她是一个私生女,没有任何人骂过她一句话,更没有人用这个词来骂她。
可如今,第一次听见这个骂名,却是出自情敌,也是可以光明正大骂她私生女的人。
她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轮回,秋霜奋力挣脱开的东西,她又不知不觉间卷了进来。
自欺欺人这么多年,终于在被骂的这一天,不得不清醒,面对现实。
秋眠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了好久,才终于明白。
原来,她连出生也是错的。
她想起以前读过史铁生的一句话——
“果然,在那明媚的阳光中传来了那一声枪响。那枪声沉闷至极。”
而今,那发子弹,穿过岁月长河里的漫天黄沙、风霜雨雪。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沂沂也终于来了。
几乎要被这章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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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回来
◎喜欢,很喜欢◎
争论随着齐疏影的闭口不言而停歇,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那阵手机铃声就在此时响起。
俩人的表情皆是一怔——
是那首《让她降落》。
独属于秋霜的来电铃声。
时隔多年,齐疏影终于再次听见这首早已被自己拉进听歌黑名单的音乐在林至骁的手机里响起。
像是命运的齿轮转至尾声, 却忽然断了绷紧它的那条皮筋,因此匆匆倒退回原点。
许多回忆潮水般涌上来, 有什么不可昭彰的东西正在被暗示要重现。
眼见着林至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已经要去划到接听, 齐疏影受了天大的刺激,维持多年的贤妻人设再难以为继。
“不可以!”
她疯了一般,在林至骁根本没设防的情况下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飞快地跑到窗边, 猛地推开透明玻璃窗, 用力将那支手机丢了出去。
黑色外壳的手机在高空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落进远处梧桐树下的池塘里,沉了底。
像是丢掉一枚即将引.爆的手.榴.弹,即便已经拋至远处,危险暂时解除, 可内心仍旧吓得怦怦跳个不停。
齐疏影胸口剧烈起伏着, 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湿湿的两道泪痕, 一手扶着窗棂稳住身形,缓慢地回过头看向几步之遥的丈夫。
如此难过绝望, 睁着眼又滚落一滴泪,明知有些东西留不住,却又拼命想要挽留什么。
林至骁沉着脸看她,凌厉眉目间有隐忍怒气, 像暴雨来临之前乌压压的天空。
相敬如宾多年, 到了这一刻, 她的伪装终于撕破,没有预料,却又似乎不太意外。
到底不是个会随便跟女人计较的人,临了蹙着眉无声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去开门。
“爸妈马上就要到了!”
齐疏影在他身后惊慌大喊。
林至骁身形一顿,却没回头。
“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管了是吗?现在你就要去找她是吗?全都不怕了是吗?”
齐疏影不再顾及形象,像赌场上满盘皆输的赌徒破釜沉舟地推出所有筹码。
林至骁深吸口气,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我去捡手机。”
齐疏影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光滑透亮的红木门板上映出窗边人影,林至骁盯着那影子,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捡了就回来。”
门板上那道影子终于一松。
齐疏影缓慢转过身,面朝窗户,背对着他,没再说一句话。
林至骁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
秋霜打了两遍林至骁的电话,第一遍未接听,第二遍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事不过三,她收起手机没再继续。
一路超车抄近道赶回去,秋仲景和孙婉都出门去侍弄药草不在家,秋霜急匆匆下车甩上车门往楼上跑。
秋眠的房间门关着,如同她曾要求的一样没有反锁,她只用握着门把手一转便打开。
“咔哒”一声轻响,门缝里泄进来一缕光。
秋眠坐在书桌边,呆呆地转头去看。
四月中旬的天,空气里隐隐浮散几许热意,向来处变不惊的母亲,因赶来太匆匆,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立在门口,一手还扶着门,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点担心的试探,一直梳妆整齐的脸上渗出细汗,额前粘着几缕汗湿的凌乱碎发。
秋眠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眶忽地一热,猛地转过头不再看。
一滴热泪“啪嗒”一下落在桌面的试卷上。
刚刚被她翻出来的试卷,这么多年被好好收放着,除了有些泛黄陈旧,没有任何损坏。
除开小学的,每一张试卷上家长签字的地方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秋霜。
字迹漂亮有力,像名字的主人。
清冷、倔强、严厉、要强、不认输。
从初中秋霜回来开始,即便工作再忙,都一定会亲自查阅她的试卷并签字。
那些她批评自己学习差劲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秋眠仍记得当时每一次的忐忑。
她们之间鲜少有温馨的时刻,连坐下来好好交流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如今,她们之间,不得不坐下来,为了那个隐形二十几年的男人,好好谈谈。
秋眠看上去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平静,秋霜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
“秋眠。”
她这么叫了声,径直走入房间,从一旁提了个空凳子坐在她旁边。
俩人就这么安静坐着,离得很近,谁也没看谁,秋眠整理着刚刚翻找出来的那些东西,秋霜低头盯着她书桌上的台灯。
不知道为什么秋眠把窗帘全都拉上了,室内有些昏暗,只有那盏桌角的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照亮这一隅。
秋霜看着那台灯,忽地觉出一丝熟悉的感觉来,想了想才记起,那是她买给秋眠的。
那些年她在外面打拼,秋眠读初中后她决心回到南塔陪伴她成长,虽然后来她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做好,但当时送这台灯时秋眠很高兴,宝贝似的捧着它笑了很久。
其实她当时并不太懂秋眠喜欢什么,她俩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但那台灯她瞧见的第一眼就觉得,秋眠肯定喜欢。
橘子堆积造型的底座,其中一个掏空做了笔筒,底座一侧往上延伸出逼真的树干,横向延伸出枝叶,灯管就藏在枝叶里。
那么喜欢橘子的秋眠,一定无法拒绝。
秋霜诧异地发现,自己忙碌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麻木到容易忘记,却将这样的小事记得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