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抿着唇不说话,他冷淡的眼像是沉了结冰的湖波,浅色的眼眸落在宋洇身上时几分复杂,“因为周玉笙买通了人,将相关的讯息全部断掉了。”
宋洇气息中发出一声轻笑,问:“什么时候的事?”
“商时序见到你的那天,下飞机之后。”
商时序把宋清予当成自己的伯乐与恩人,这些年一直惦念着宋清予的死,默默关心着当年给他馈赠的行星基金会。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行星基金会停止了大部分的赞助,并更名,商时序不信官方给出的片面的缘由,却找不到头绪。
傅晏知晓后第一时间查了仁爱基金会现在的所有人和资金走向。
新的所有人是个付不起学费辍学打工的少女,而资金走向兜兜转转,历经二十几家公司,最后的末尾竟然是周氏药业。
宋洇直直地看着傅晏,一字一顿,“咱们重逢后你就去彻查了周家?”
她对周家的情绪从复杂转变为痛恨。
可是也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被傅晏看得明白。
傅晏是不是在怜悯她、同情她、可怜她?
她在他面前还有一星半点的尊严吗?
“不是。”
傅晏坐在那里,路过天桥时,光明被彻底地剥夺,黑暗笼罩,将男人冷白的皮肤打上深沉的阴影,像是沉寂在迷蒙虚幻的世界。
傅晏的身上有烟草和薄荷糖混杂的味道,浸软人的神经。
他的手指节弯曲,放在自己交叠的腿上,冷淡而凄迷。
灯光熹微,宋洇看不清傅晏的脸,却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宋洇,我必须跟你坦白,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关注周家。”
“七年,从未间断。”
第47章 47:再度暧昧
◎放手去做,我会给你兜底。◎
宋洇眨眼, 诧异之后才觉得鼻子发酸。
刚刚知道周家的龌龊时都没觉得难过,可是听到傅晏的话却觉得委屈。
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脆弱,你一个人呆着不觉得眼前昏暗, 可偏偏要见过太阳, 那又怎么去忍受黑暗?
父亲一直说眼泪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那是懦夫的证明。
可是再强猛无惧的勇者也会有潸然泪下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关注周家?
宋洇不想问, 有的东西问得太明白, 就显得愚蠢。
她不想让傅晏觉得她愚钝。
“傅晏。”
“嗯?”胸腔里发出的闷声提问。
“要抱。”宋洇原本扛住的泪腺烧得慌, 眼眶红通通的,湿漉漉的杏眼盯着眼前的男人。
傅晏一怔, 男人冷淡的眸光下移, 到女人柔软的小脸,觉得心都要被她揉碎。
他抬手, 迟缓地将手落在她的后背, 宋洇太瘦,脊骨硌人, 傅晏克制着却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将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有些担心,哑着声音,问她:“抱得太紧,会不会缓不过气?”是低头在她的耳边问的。
他怕她难受。
宋洇触碰到男人胸膛,能够感受到西装面料下对方的身体。
她将脸塞在傅晏的怀里,闷声回答:“不会。”
她就是需要凶猛热烈的爱意, 才能填补大片大片内心缺口的空白。
面对周氏药业的真相, 宋洇还没有彻底回过神。
她和商时序在电话的末尾约了晚上见面, 对方还在疗养院, 要到下午才能回来面谈。
宋洇知道傅晏是在安慰她。
可是有些阴霾一旦出现,就难以消散。
“你要一直抱着我才好。”宋洇软声撒娇。
傅晏在她耳边笑了笑。
宋洇红着眼质问他:“你笑什么?”
她从他的怀里爬起来,可才看到傅晏流畅的下颌,就被傅晏又按了进去。
他把她塞回怀抱里。
“干嘛按着我的脑袋?”宋洇生气。
傅晏不搭理她的疑惑,低哑的声音问:“不是说困吗?”
“按脑袋会变矮。”宋洇怨念。
傅晏不搭理她,建议:“洇洇,想听《小王子》吗?”
宋洇不吐槽了,贴着傅晏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有几分错觉这颗心脏在为她跳动。
她想起他们在俄罗斯不冻港的睡前故事。心里头一酸,涩得浑身发麻,整个身体都酸涩不已,鼻尖都是他的气味。
他太温柔,搞得她想哭。
“好啊,”宋洇知道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给自己找借口,“我困了,打了个哈欠,眼眶都红了。”
她的侧脸安心贴着他的身体,傅晏低着头看不见宋洇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她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身体。
傅晏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宋洇的肩膀,挖苦她:“你都快把我也传染了,困得很。”
他沿着她找的台阶下了。
宋洇眼眶里湿湿的,眯着眼努力睁大,好像真的有些困。
她揉了揉眼睛,大发慈悲准许:“傅晏,你讲吧。”
傅晏问:“上回讲到哪里了?”
宋洇带着哭腔的嗓音生动,反问:“你不是讲故事的人吗?怎么搞的,是你服务我,应该自己记住。”
傅晏又笑了。
他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真是抱歉啊,我不好。”
“要改。”宋洇强调。
“是,公主殿下。”
一听到称呼,宋洇的眼泪扛不住,故作镇定地拍到了他的胸膛。
“别拿我开玩笑。”
傅晏抱着她,单手翻阅着手机的电子书,耐心询问,“重新选一个片段读可以吗?”
宋洇把他的另一只手当成睡觉时陪伴的玩具,圈住,宽容:“可以。”
道路宽敞,黑色的林肯缓缓行驶。
宋洇在傅晏的怀里,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
她突然想:要是哪一天傅晏没钱了,来做她的哄睡师也不错,她会乐意养他。
因为听他讲故事,真的能够安心。
傅晏的下颌磕在她的脑袋上,朗读时喉结会发出震动。
宋洇听到他借由台词拆穿了她:“她其实不愿意让小王子看到自己哭泣。她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朵花……”【注】
宋洇“唔”了一声,突然在男人的怀抱里含着眼泪笑了一下,迷蒙地闭上睡眼。
-
宋洇很久没有做噩梦。
大抵是因为周氏药业的事,说是不在意,可那一瞬间的震撼感还是直接击中了人的灵魂。
宋洇又梦见父亲刚去世的时候。
梦见有人租了专门收债的打手,半夜敲家里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山野震动。
梦见砸玻璃的碎裂声,玻璃破裂成一块又一块,光怪陆离。
从卧室的间隙,她瞥见陌生的高大男人。
梦见关系很好的邻居奶奶因为帮忙说话,被人打烂了大门。
梦见妈妈半夜的电话。孟晚枝不知所措,被外公外婆安慰着,到最后,三个人都在哭问宋洇怎么办。
怎么办呢?
宋洇的绝望是在Heinare小姐猝死消息传来的那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跑到公共厕所,胃里反酸,吐到昏天黑地,站都站不稳。
生命陷入了昏暗。
溺水的人会害怕游泳,哪怕她知道眼前这缸水浅得不曾淹没膝盖,可是还是害怕,因为对水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梦像是积木玩具,拼接而成。
宋洇一直念着“宋清予”的名字,是在求救。
在呼唤的最后一声,她清醒的那一瞬,对视上傅晏的眼睛。
冷肃的眼里似乎有难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