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根本不看他,视线看在别处,甜甜的声音也冷冷淡淡的,“你又没交语文作业,只差你了。”
他心里有点闷。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讨厌他?
陆寄淮收回视线,应了一声,装作翻找作业本的样子。
也可能是他动作太过不紧不慢让她有些不高兴了,他余光都扫到她的嘴巴都微微撅起来了,那样子有点可爱,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或许是他的笑声大了一些,他明显感觉初樱的视线看了过来。
他假装终于找到作业本,抬头伸手递过去,趁机又将目光落到她脸上,恰好与她对视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瞪了自己一眼。
那水盈盈的眼睛里烧着火焰,小豹子一般又凶又可爱。
她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却根本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毫无威慑力不说,还很是可爱。
初樱接过他的作业本,一声不吭夹好,转身就走了。
离早自习还有三分钟,陆寄淮早早将语文课本准备好,很是期待一会儿的早自习。
因为今天是语文早自习,初樱会领读,他可以正大光明抬头看她。
一到时间,初樱拿着课本上去。
陆寄淮自然抬头看她,看到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但她努力打起精神,开始领读。
她今天的情绪状态一直不太好,好几次她在上面都走神了。
是在担心今晚上的成绩出来吗?
陆寄淮很想跟她说不要担心,但又很无奈地想他如果这么跑去和她说了,她一定觉得自己是在说风凉话。
她那么讨厌他。
今天一整个上午都过得很丧,因为初樱心情一直不好。
午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来了教室,成绩出来了。
陆寄淮对于自己的排名与各科成绩没有任何惊喜,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初樱。
他坐在初樱后后排,她坐在右侧,他坐在左侧,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她低垂着头看卷子的神情。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显然,这次她考得还行,起码不像是上学期临近期末那次考试一样糟糕,那次他见她垂头丧气都要哭了的样子,不过想安慰她一句,说她不是考得挺好么,就被她丢了一块橡皮。
“因为要文理分班了,明天要开一次家长会,大家记得和爸妈通知一下,明天下午两点家长会。”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了一句。
陆寄淮立刻去看初樱,果然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变得极其苍白。
他只看了一眼,忍不住手攥紧了。
从高一到现在,每次家长会,初樱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为此,每次家长会,班主任都会找她谈话。
“初樱,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主任在讲台上又说了两句后,便点了初樱的名字。
陆寄淮看到初樱瞬间身体僵直了,在椅子上僵住了几秒才起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对他来说可真漫长,他几乎没有任何心思去做别的。
等到初樱回来时,他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她低着头,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像是拼命忍着眼泪,没有哭。
整个午自习他再没有心思学习。
下午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
男女是分开上的,陆寄淮忍不住去注意女生那边,却没发现初樱的身影。
想到午自习时她红红的眼睛,他没忍住,和老师说了一声,跑去了女生那边一趟,扫了一圈依然没看到她。
他忍不住有些担心,去找了一趟女体育老师。
“初樱说她生理期到了,有些不舒服,所以去一趟医务室,你找她什么事?”
高中正是敏感时期,女体育老师打量他的眼神有些狐疑。
他淡定地说:“没什么,班主任忽然找她,我去找她一趟。”
说完这话,也不等女体育老师再说什么,便急急忙忙跑开了。
等陆寄淮跑到医务室,却没找到初樱。
问过医务室老师后得知初樱根本没来过,陆寄淮当时就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心跳都猛地一停,他立刻跑出了医务室,打定主意要去和老师说一声,却在医务室往操场回去的紫藤花架下见到了藏在阴影里的她。
陆寄淮疾步走过去。
等走得近了,才听到她在打电话。
“爸爸,明天的家长会事关文理分班,你一定要来……只要来这一次就行,老师特地找了我……爸爸,我求你了,明天你来一趟,就来一趟……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鼻音很重,说到最后对方似乎挂了,她哽咽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初樱听到脚步声敏锐地转过头来,一见是他,本来就蓄满泪的眼睛里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陆寄淮有些懊恼,是不是刚才他的神色吓到她了。
初樱看着他,牙齿紧紧咬着唇瓣,直将唇瓣血色都咬得全无,她看着他,大眼睛里都是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带着哽咽的哭腔的声音质问他:“你怎么来这儿了?”
陆寄淮沉默了一会儿,担心她会讨厌他关注她,便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我不能来这里吗?”
初樱眼底的泪聚集得更多了,看得他心慌,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她瞪了他一会儿,扭过头不再搭理他,用手背抹了抹泪。
陆寄淮想了想,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纸巾,有些懊恼。
他看她一眼,见她没注意自己,便在离她一点距离的地方坐下,假装没听到刚才她打的那个电话,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哭什么?”
“我哭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还不走啊!”初樱偏头就瞪了他一眼。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惹人心软又觉得可爱。
陆寄淮哪里走得掉,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是你同学,看到同学哭了留下来多关心一下不正常吗?”
初樱抽噎的声音一顿,但很快哭得更厉害了一些,两只眼睛瞪着他。
一直哭、一直哭。
“好了,别哭了。”
陆寄淮受不了了,抿了抿唇坐过去一些,想要伸手去抱她,又觉得这动作很冒犯,只好装作淡然地撩起衣服下摆凑过去,“擦一擦?”
他的脸有些烫,只怪自己没带纸巾。
他别开了脸,又忍不住去看初樱,却看到她神情一呆,视线落在他身上,脸忽然也有些红。
陆寄淮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整片腹部都袒露了出来。
初樱脸很红地抬起脸,又瞪他一眼,直接起身转身就走。
“初樱!”
他忙放下衣摆,起身喊了她一声。
初樱头也没回,快步离开了紫藤花架。
陆寄淮恍恍惚惚从回忆里抽身出来。
不,他以为他是抽身,实际上他根本不能抽身出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初樱红红的眼睛,以及从她眼眶里滚落出来的泪。
陆寄淮的头剧烈得疼,一波接着一波。
他捏紧了手里的餐盘,手背上的青筋毕露。
初樱的眼泪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的钥匙,仅仅是一瞬间,那些碎片一般的记忆忽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开始粘合起来。
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是形形色色的人,初樱就在其中来回穿梭着,粘合着那些他排斥的根本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初三那个暑假,大哥车祸,抢救无效,再也没睁开眼睛。
他没见到最疼他的大哥最后一面,他无法接受温柔端直的大哥骤然失去了生命。
整个天一下子变得灰暗,温女士抱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哭,家里骤然压上肩的压力。
大哥下葬那天的阴雨天,墓碑上大哥温柔斯文的笑容,梦魇一般的日子。
他学会了抽烟,不愿回到那个充斥着大哥的痕迹,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咒骂的家里,夜色下,他茫然地行走在街头。
2009年8月19日,他路过一处深巷,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声音。
其实也没多少正义感,只不过是太过无聊,他走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初樱,她被人堵在角落里,躺在地上被人欺辱,裙子下摆都被撕碎了。
但她没有哭。
她竟然没有哭,生活这么绝望,她没有哭,没有喊救命。
她的眼睛很红,明明生得十分柔美,那双眼底却带着一股凶劲儿,她张嘴恶狠狠咬住了凑到她脸旁的男人的肩膀,那仿佛是要杀人的气势。
那眼底不灭的光一下子捕获住了他。
路灯摇晃,光线明明灭灭,但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束耀眼的光,他渴望这束光,他迫切地想要这束光。
恰好此时此刻此地,他遇到了他心里的光。
一个月来朦胧的灰暗的压抑的雾仿佛散开了一些。
没有任何犹豫,他快速报警,第一时间站出来出声警告,并打开了大哥送他的那支录音笔。
那些混混很快就走了,地上的女孩子蜷缩着身体靠着,脸埋在膝盖里,却悄悄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此时她眼底的凶劲褪去了,只剩下紧张和彷徨,可那双眼依旧很亮。
他想说点什么,却担心他出声会让她感到害怕和不安。
毕竟,他也是一个男孩。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脱下了他的衣服,将衣服轻轻罩到了她身上,不让她看到自己光着上身的样子,转身走出了巷子,随便在旁边的店里买了一件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