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伯宁解她内衣搭扣的时候心里还在想, 现在的小姑娘花招是多哈,嘴上说不愿意, 结果车钥匙和房卡一送到她手里,天黑就自己过来了。
谭斐妮紧裹着被子, “我还问怎么是你呢?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这房间是我的!我订了一整年的,懂吗?”
章伯宁从床头扯过钱包,把张定制的房卡亮给她看。
谭斐妮想, 大约真的是她走错房间了。她只好从别的地方出气, “我的衣服都到哪儿去了!”
“喏。不都在地上吗?”
章伯宁指了指地上,心虚地说, “都皱了,不能穿, 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我用不着!你把眼睛闭起来,转过去。”
谭斐妮自认倒霉,对着章伯宁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能往好处想, 还好不是什么野男人,章伯宁起码知根知底。
就当睡了顿免费的男模。她在心里发誓, 下次喝多了再也不来住酒店。
章伯宁提议说,“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闭上眼就不用转了吧。”
谭斐妮彻底崩溃了,她大喊,“废什么话啊!让你转就转。再逼呲一句,我就拿被子把你捂死!”
“行行行,我转我转。”
章伯宁捂起耳朵。吵啊,吵得头都大了。
她跟简静应该是失散多年的受精卵。
谭斐妮飞快地捡起衣服来穿上,她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出来时看着床上仍一脸茫然的章伯宁,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敢说出去我跟你没完。”
“斐妮,真不用我对你......”
章伯宁实在是于心有愧。他对姑娘们一向出手大方,从来没有睡完谁,第二天早上让人空着手走的。
但他非要强塞给谭斐妮点什么,保不齐会被她扔回他脸上来。
谭斐妮忽然转头,“我都说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听不懂吗?”
“章伯宁你能不能不要再磨叽了!就像你平时一样,大家睡过了就撂开。”
“你一个不婚主义,明明巴不得不负责任不是吗?在这装什么蒜呐。”
谭斐妮说完就摔门走了。
章伯宁怔怔坐了片刻,半天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周六晚上的那场慈善拍卖会,在功德寺桥南路边,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庄园里举行。
简静为了重点突出她那条新得的祖母绿的项链,特意选了条剪裁十分简洁的黑丝绒长礼服,斜肩的设计,通身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完全不喧宾夺主。
虽然她专用的造型师Vicky,在上完妆之后,已变着法儿夸过她无数遍。但简静还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真的适合这种温婉盘发吗?”
Vicky说,“如果你想凸显你的脖子的话。”
“那我确定我很适合。”
“......”
她下楼时,周晋辰已经换好和她同系列的暗绒深色西装,他坐在楼下,安静地翻着斯宾格勒所著的哲学书。
简静看书封,就知道是《西方的没落》。她不懂这些,但这几天周晋辰手边都是这本书,睡觉前他靠在床头读给她听。
周晋辰的声音再有磁性,也架不住这本书本身的内容枯燥,无非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以崭新的视角来探索西方文明的前途。听得简静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Vicky笑着在她耳边说,“你老公好像永远在看书,我进门的时候他就这姿势,区别不过是换了件衣服。”
简静提着裙子,“周教授是老派人,你别看他长这样,很古板的。”
“那他身上反差感还蛮重的。”Vicky说。
Vicky开一间妆造工作室,手底下知名的服装师和化妆师不胜枚举,已经没有什么很重要的顾客请得动她亲自来服务,简静算一个。
这些年伺候各家大小姐,陪在她们身边,首要的社交技能就是要会接梗,善于交谈,不能让话掉在地上,再就是守口如瓶,什么事听完就过了,绝对不传出去半个字。
也因为这样,上流社会的花边事儿,Vicky也听了不少,对周晋辰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她甚至听见几位小姐,毫不避讳地说过,“谁要上得了周晋辰的床,我就算服你们。”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说实话她有点失望,Vicky以为会看到一位,令南户窥郎、团香弄玉的王孙公子。也许会稍显孟浪。
但周晋辰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四平八稳,沉稳有度,看见Vicky进来时,点头点的很从容,手里夹着支烟,那一页书翻的更是风雅。可又有一段天然的清傲在,Vicky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我好了。可以走了。”
简静走下楼对他说。
周晋辰抬眸,目光从她细柳般的腰肢往上,沿途路过精致的锁骨,修长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她那双饱满莹润的嘴唇上。
今天用的唇釉深一些,是熟透的浆果红。
很想吻。
但不是时候。
他微眯了下眼,双手很自然地合上书,“好了就走吧。”
话里有简静听不出的沉哑。
周晋辰给她拉开车门,简静侧了侧身子坐进去,坐定后她又抬头,对扶着车框的周晋辰,香靥凝羞地温柔浅笑一下,露出一对小梨涡。
他怔忪了片刻,一时也忘了关车门,站在原地不动,手心里掐着的烟无声掉落在地。
但简静下一句话就把他拉回现实。
她说,“老周你说,我这样笑好看吗?会不会太装了?”
“不好看,很装。”
“以后不要在外面这样笑。”
“尤其不可以对别人这样笑。”
周晋辰冷着声气坐上车。
简静咧着的嘴一下就闭上了。周晋辰说话很温和,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她已经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来了,做作两个字都飞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切。”
简静向下歪一歪嘴角。
周晋辰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他来握简静的手,“我随口说的,你不要……”
“你懂什么叫好看啊?”
“我偏要这样笑!一会儿我见到人就笑!嘎嘎笑!”
“笑到头掉!笑出猪叫!笑的右手勾左脚原地前翻比个心外加完美落地!笑到西三环的路灯都为我疯狂闪耀!”
简静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她内在的自我评价系统已经被触发了,谁也别想能贬低她。周晋辰再迷人也不可以。
拒绝精神内耗,有事当场发疯。是她做人做事的准则。
简静一口气说完,还狰狞着一张小脸,极夸张地冲周晋辰龇了龇牙花子。
周晋辰忍不住笑着去拧她,“我不过白说一句,怎么一点亏都不能吃啊你?”
简静躲开了第一下,“你别来,妆给我弄花了!”
“什么别来?”周晋辰瞧着她可爱,心里喜欢,存心要捉弄她,“我就来,嘎嘎来。”
平时说话正式惯了的人,突然学她说一句嘎嘎来,认真严肃的口吻没有变,目光也温澜,违和感未免太强。有一种刚上外语班的小朋友,向老师的发音靠拢的卖力。
简静突然也忘了躲闪,就怔在那儿,只盯着个乌发朗眉的周晋辰瞧。
不知有没有人跟他说过,他这么笑起来很好看。比随便扯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和应付,要耀眼太多。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周晋辰已经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简静反应过来自己在他身上,挣扎着就要下去,“让你别弄,你还这样。”
她的嗓音和她人一样,从来算不上娇媚,却也好听,是很方和平润的那一种。
“其实刚才那样笑,很漂亮。”
周晋辰的手散漫地搭在她的腰后。
简静心里得意,压住了唇角不让它飞扬起来,“我当然知道。”
后座有足够宽大的空间,周晋辰抱着她坐着也不嫌挤,他没有放手的打算,怀里这份满盈的重量,让他觉得根根筋骨都放松,从骨缝里透出愉悦、惬意和舒适来。
简静比他难受,这件礼服不是宽松的版型,她经不起半副身子被周晋辰牢牢捧住,呼吸都变得潮热,喷在他的颈脖子上,也不知道周晋辰是否感觉到。
偏偏他的神情又是很泰然的,放在她后背的手也规矩,郑而重之的样子,叫人以为他端了什么祭祠的贡品。
好不容易挨到了车停下,司机刚一开门,周晋辰还没出声,只是略松了下手,简静就蹿下去了。
“......”
简静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她边把碎发绕上去,边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
周晋辰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车边等她。
“我们进去吧。”
简静转了个身,挽上他的手臂说。
周晋辰往下看了眼她戴着钻戒的左手,柔柔蜜蜜地交织进他的臂弯里,他轻描淡写地一笑,“走吧。”
今晚天气好,霾了几日的京城终于放晴,难得仰头能看见星星,也还没到深夜里,气温不算太低。主办方见机行事,在会场前宽阔的草坪上,堆起了香槟塔,摆上明亮的灯柱,长桌上布置好成套的餐具,小提琴乐队正拉着一支轻快的曲子。
早在简静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议论。
“谁都别拦着我!一会儿简静来了,我非得让她学会做人不可。什么呀,我都还没回来呢,仗着她爸有两个钱,就逼着周晋辰把她给娶了。她怎么从小到大都这样,喜欢就抢啊她!周晋辰能和她这种货色过到一起去才怪。”
说话的人,是从高中起就追着周晋辰的赵惠和。
她上个月才刚从纽约大学读完研回国,听说的第一个晴天霹雳,就是周晋辰和简静奉旨完婚了。
赵惠和在家里摔东西,指着她哥赵煦和骂,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她,还拉着身边人一起瞒她。
“就算我告诉你,除了让你回国来闹个笑话,把脸丢到地上,还有什么用?”
赵煦和边把地上的抱枕捡起来,“你喜欢周晋辰的日子也不短了,他拿正眼瞧过你没有?怎么简静一说结婚他就立马答应。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那你说是为什么?我难道比简静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