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树没吭声,似是左耳右耳冒,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王老师脸上流露出鄙夷,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他迈着大步离开,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从段之愿身边经过时,衣袖划过她的手背,段之愿眉心一跳。
王老师对待段之愿的态度向来都是独一份的好。
这么个只知道学习,从来不捣乱的乖乖女,换做哪个老师能不爱。
可今天,她看着她的眼神与往日全然不同。
段之愿没穿外套,放学后的办公室里素净还带着一丝微凉。
她攥了攥拳头,安静站在一边。
“段之愿。”王老师严肃开口:“你才这么小的年纪,应该知道现在什么对你来说才是重中之重吧?”
“学习。”段之愿轻声答。
“没错,学习才是最重要的。”王老师正面对着她,无框镜片反射出头顶白炽灯的光。
像是一幅魔镜。
“你学习好,以后的前途就会光明,眼界也会随之升高。以后你会和上流人士打交道,你会穿着整洁的职业装游走在心仪的职场上,未来你的生活里,不会有懒散、无赖、粗鄙的人——”
说到这,王老师刻意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问:“段之愿,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她明白了。
下一秒,段之愿就觉得全身血液涌上头顶,慌忙摆手,一开口,声音都颤抖:“我,我没有……”
“你能明白吗?”王老师不想听解释,只想要结果。
“明白。”段之愿点头。
“那好,这一次老师信你。”
王老师的语气也轻松了些,空气中令人惴惴不安的分子在消散。
松了口气,又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增进友谊可以,但除了友情以外决不能产生其他情绪。”
停顿了一下,又告诉她:“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晚点我也会联系你家长商量一下。”
第14章
段之愿回到班级时,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了。
靠墙的倒数第二桌也空着,上面横着摆了一张试卷。
段之愿踮起脚看过去,试卷上画了一把尖刀。
仔细检查好门锁后,她也离开学校。
还是那个熟悉的巷口,段之愿浅浅望了一眼,加速离开。
最后一班公交车上零星载了几个乘客,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和城市,各人有个人的哀愁。
公交车静谧,每个人都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思维,目光呆滞盯着某一处。
段之愿扎在里面,听着公交车每报一次站名就要带的广告,她似是午夜幽深海岸里无数灯塔上的一束光,又似是漫天繁星中距离月亮最远的一颗。
她不起眼,却也是努力活着,并试图照亮每一处黑暗。
回到家,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她喊了一句姥姥,姥姥告诉她饭菜马上就好,让她先去洗手。
段之愿没有洗手,回到房间从书架深处拿出一个玻璃相框。
几本字典将相框挡得严严实实,无数个寂寥的日子里,她偶尔会想念照片里的人。
彩色照片,男人有着一头黑发,穿着蓝白条纹的半截袖倚在围栏边。
他怀里抱着个两岁不到的女孩,身后是湖泊与荷叶。
段之愿的手指覆上男人的脸,两行泪就从眼眶中滑下。
她轻轻呢喃:“爸爸……”
情绪没能释放多久,因为听见碗筷摆上桌的声音。
段之愿调整好情绪,刚走出去就接到秦静雅的电话。
一边摘着土豆丝里的葱花,一边听妈妈说。
“愿愿,你的手机是同学帮你找回来的?”
“是。”
“那有没有谢谢人家呀?”
段之愿微怔:“没有。”
她忘记了。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她在劝架,老师突然过来了。
还没来得及谢他,他就走了。
本以为会在校门口,楼梯间或是在巷口遇见他。
可是,都没有。
“都停药这么久了,要敢于说话,尝试一下。”
“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
握着电话的两个人都在等对方说些什么。
到底还是秦静雅先开口,问她:“愿愿,你没有早恋吧?”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段之愿的心还是用力跳动了一下。
“我没有。”
“那就好。”秦静雅舒了口气,又说:“谈恋爱来得及,以后你到大学去谈,妈妈不会干涉你的,但现在不可以……唉算了,说这些干什么,我的女儿有多乖我还不了解吗。”
秦静雅给了她足够的信任,这种信任颇为孤注一掷。
陡然另段之愿想起之前在办公室,王老师审视的眼神。
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段之愿言之凿凿:“我不会早恋,放心吧妈妈。”
母女两个又聊了聊最近的生活。
挂断电话前,秦静雅最后说了一句:“也别谢了。”
姥姥笑呵呵问她:“学校里有男孩子跟你关系近了?”
段之愿点头,又说:“我拒绝过了。”
她不止拒绝过一次。
她对他每一次的接触和靠近都保持拒绝状态。
只是,她不敢不听他的。
例如车上的座位,例如被胁迫吃完一碗泡面。
但她心里是拒绝的,她心里一直在拒绝他。
她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人。
弯月斜斜吊在天上,寒风把枯木摧折出凌乱的倒影。
段之愿伏在书桌前写题。
手机震动两下,她的手也随之滞住。
一个字才写完一半,她就迟疑着拿起手机。
张昱树:【你今天是不是没跟哥说谢谢?】
她指尖一顿,刚按了两下键盘又滞住。
索性关了手机,塞进枕头里。
就当做没看见。
等风终于将弯月拽进云层,段之愿躺在床上摸出手机。
属于他的头像闪耀着,头像是个她不了解的漫画,脸上有一道疤,能察觉到有多急切。
段之愿垂着眼,点击删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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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依旧是乌云蔽日,公交车驶过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停在了十七中学站点。
一切就好像是心灵感知。
段之愿早已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张昱树没穿校服,还是昨天的黑色外套,脖颈处有白色羊绒。
书包斜斜挎在肩膀上,踏着脚下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她。
预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段之愿也预料到他会过来扯她的手,提前做好准备,缩着手臂,背到身后不让他碰。
有行人侧目看他们,张昱树也不在意,问她:“干嘛删我?得罪你了?”
“没。”她抿了抿唇:“删了,很多人。”
“然后。”少年沉着嗓子,目露凶色比这冰天雪地的温度还要低。
“删了不重要的人。”
她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见了他敢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