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树依旧平静、淡然。
那双眼睛毫无情绪起伏,似乎丢一颗石头过去,都泛不起一丝波澜。
手机掉在地上后,段之愿承认她的惊慌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试探和报复。
试探他是不是会有什么动作,报复他让别人给牵线。
可这些小心思,在平静面前都显得那么儿戏。
让段之愿感觉,她就像个失了宠的玩具一样。
当他不再爱她,就代表她不再拥有特权,不再享受他的庇护。
丰厚的羽翼就摆在那,偏偏她淋着雨一根羽毛也碰不到。
段之愿突然就想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看路灯的尽头在哪里。
如果连路灯都没有尽头,那她就只管往前走,一切都不需要答案。
如果路灯有尽头,那她就在尽头处许个愿望。
就祝他们都拥有美好的未来,然后再朝着未来努力。
刚走没几步,旁边的草丛里突然传出细微的声音。
段之愿靠近一看,是一只小狗。
小狗白色的毛已经变成黑色,眼睛和嘴四周都打绺成结。
段之愿找了跟树枝将它赶出来,小狗又无力地趴在地上,时不时痛苦的呜咽一声。
段之愿在包包里翻了翻,之前买的香肠还剩一根。
剥了以后扔在它面前,小狗闻了闻,狼吞虎咽地吃了。
段之愿这才发现它的后爪受了伤,还在流血。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鸣笛,段之愿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车内音乐声戛然而止。
钱震坐在驾驶位,探出头问:“段之愿,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段之愿站起身,目光扫过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张昱树,指尖一颤。
“我要回酒店,路上遇到一只狗。”
“这狗是不是要死了啊?”钱震说:“别管了,我们送你一程啊?”
段之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把小狗丢在这里。
一根肠很快就被它吃光,现在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不知道啊。”钱震说:“那你上来,带你开车找找。”
说完,他瞥了眼张昱树。
见他神色未变,面容没有什么异样情绪。
在段之愿刚打开副驾驶车门时,钱震指着后面,张昱树旁边的位置:“你坐那!副驾驶是留着给我以后媳妇坐的。”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相比去探路灯是否有尽头,段之愿更想去探他的心。
于是,一切借口都随着引擎启动随风飘逝,她抱着小狗坐在车上,义无反顾跟他走。
车子沿着大街急速行驶,偶尔段之愿用余光看他。
张昱树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眉眼淡然看着道路一侧。
拿出一颗烟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后手肘放在窗边,指间夹着烟,飞驰的车速很快将烟雾甩得了无踪迹。
风将他一边衣领吹起,他看上去像是香港电影里的浪子。
那段之愿便是送水的打工妹、或者是早茶店里的收银员。
忙碌一天只为临睡前和他的半点温存。
二十分钟后,总算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医生帮忙检查了一遍,又给包扎了伤口,对段之愿说:“宠物很健康,以后对它好点就能长大。”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将近两点了。
钱震说刚刚在派对上没吃饱,再加上人多也没顾得上跟段之愿打招呼,又张罗着要去吃宵夜。
段之愿没拒绝,抱着小狗说:“幸好遇见你们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我来请你们吃饭吧。”
津市这几年发展的极好,遍地是豪车。
但像这种跑车直接炸街的还是不常见。
代驾将车停下后,就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钱震笑呵呵跟张昱树说:“哥,幸好我刚才没来得及喝酒,还能装装逼,他们还以为这车是我的呢!”
张昱树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下车摇着钥匙兀自朝店里走。
钱震是个胡吃海喝的主,吃海鲜这地儿就是他找的。
鲍鱼龙虾、东星斑以及各种刺身端上来,他吃的比谁都香。
一边吃一边跟段之愿说话:“这么多年不见了,看你这样混得挺好吧?”
“还好。”段之愿说:“那你……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啊,我就大学毕业以后也没找个什么好工作。”钱震挠了挠脑袋,说:“在我爸的加油站帮忙呢。”
幸好有钱震在,吃饭也不耽误他说话。
钱震说,之前他们高中组织同学聚会来着,大家聚在一起时发现以前所有人都过得不错,男生基本全都发福了,女孩子们改变大,一个比一个漂亮,那妆一上脸,有好几个他都没认出来。
说完,又跟张昱树说:“你知道李怀现在混成什么德行了吗?”
张昱树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什么德行?”
“啥也不是!”
钱震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面包蟹,说:“那些人里啊,属他混得最次,我听见有人问他在哪上班,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说出来,草!依我看这都是报应,背后捅刀子的人,活该没有好下场!”
张昱树弯了弯唇,似是附和一般浅笑一声。
能看出来他并不在意当初背刺他的人,如今是什么处境。
也没有因为他过得不好而沾沾自喜。
他真的变了好多。
段之愿放在桌下的手蜷了蜷,拿起桌上的啤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微苦但凉爽的啤酒划过喉咙。
段之愿抿了抿唇,又倒了一杯。
“段之愿你还会喝酒呢?”钱震说完也举起酒杯:“来来来,干杯!”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张昱树突然站起身。
段之愿动作一滞,跟着抬起头。
却见他懒懒垂着眼皮,拿着纸抽面无表情抽了几张,转身离开。
“上厕所去了吧!”钱震说完,又给段之愿倒了一杯:“来来——哎你也走啊,干嘛去啊?”
这是段之愿的机会,并且她也没打算浪费。
小跑着几步跟过去,几乎是在张昱树拐进门的前一秒,她在身后叫他:“张昱树。”
男人的步伐停住,转过头露着半边脸看向她,没有说话。
段之愿几步走近,站在他身边。
这是分开的四年来,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他。
身高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下颌那道月牙似的伤疤还是那么明显。
这些年张昱树好像变得更壮了,肌肉线条比分开那年更加明朗。
黑色外套褪去,他穿着宽松的半截袖,臂膀肌肉明显。
肩宽腰窄,似是蛰伏在雨林里的猎豹。
发型变了,脸上的痞气没有半丝褪减,他的盛气凌人依旧彰显在明面上。
“张昱树,我,我这段时间,都在燃城……”
好像看见他就回到了高中时代,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重要内容,除了让对方和自己着急以外,没有半点让人愉悦的感觉。
张昱树垂眸看她,突然靠在墙边,用一腿支撑着自己。
漫不经心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抖了一支出来咬在嘴里,不耐烦地问她:“怎么?”
分别四年,他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冷冰冰两个字,疏离感丝毫不遮掩。
段之愿说:“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这些年,我——”
“这些年你过得不好。”
张昱树已经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夹在指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你突然发现当初跟我分开是个错误的选择,你还想我,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要跟我重归于好。”
“对吗?”他问她。
心脏在剧烈鼓动,恒温条件下的饭店里,段之愿手脚冰凉。
抬眸看他又迅速垂下,眼睫微颤似是微风拂过细密的草丛,掀起波澜。
未几,段之愿说:“我过得,挺好的。”
也不是不快乐,她挺快乐的。
轻轻松松考上了喜欢的大学,三位室友一个比一个好相处,工作顺利,同事友爱。
几乎没尝到所谓的社会艰辛,也没有职场的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