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眸看着他,没有说话,仿佛想要记住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下一刻,她听到他又轻又沉的叹息声。
“烟烟。”季淮颂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在感受到她的视线后,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失控。”
她现在的样子,过分漂亮,就像是一场最盛大的珠宝收藏馆里的艺术品,唯一的镇馆之宝。
这双因他而沾染春色的眼眸,更是牢牢勾住他的心。这颗心被牵丝引线般,一寸一寸地往外拉,轰烈又声势浩大,仿佛巍峨的山脉,下一刻就要崩塌瓦解。
视线被遮挡,长睫轻刷着他的掌心,林落烟的感官顿时全部移到了别的地方。
大脑本就像有烟花和云雾,混沌、绚烂又空白,意识飘忽不定。听到他这句话,她舔舔唇,吞咽一下:“我有点想看。”
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他一直以来都太情绪稳定,失控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的确难得。
季淮颂无奈低笑,吻落下:“乖,听话,这种时候别招惹。”
本就是初次,他担心她受伤,或者不舒服。轻缓、温柔、细腻,带着无法忽略的克制。她不知道他失控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但这番耳鬓厮磨的温情同样让她头皮发麻。
甚至,让她心动。
拿开他的手,视线扫过他的脸,在这一刻,林落烟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不想管林氏的麻烦,不想管这段关系可能的走向,不想管因为他而产生的动容,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真心。
不想瞻前顾后。
就沦陷在每一寸贴合的肌肤纹理,和交缠的呼吸里。
于是她变得更加大胆。
季淮颂闷哼一声,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扯开,低哑的声音无奈又难忍:“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乖。”
林落烟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唇,笑道:“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乖。”
“嘶。”季淮颂倏然皱眉,抬眼看她。小狐狸眼底的狡黠暴露了她的故意,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却盛着坏心思。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尾骨之下,“别咬。”
楼下人声鼎沸,窗外弦乐高挂。
橘色灯光映在瞳孔里。
季淮颂凝眸看着她。
赴水求欢,溺亡也无所谓。
-
酸痛的感觉渗入骨头,林落烟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比八百米还要让她疲惫的事情出现了。脸侧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缓慢平复着呼吸,瓷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泛红。
季淮颂沉眸,心弦猛颤。
半晌,才伸手,俯身将她抱起来。
林落烟很累,闭眼靠在他肩上。他试水温的时候,垂眼看着她的侧脸,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乖。
这副窝在他怀里的样子。
是她最松弛、最没有防备的模样。
林落烟并不困,只是有点累。
被抱着从浴室出来,她的意识差不多回笼。
乖乖坐在床边,她看着季淮颂拿了吹风机,在手心里试了试热风的温度,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她吹头发。
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发丝牵扯着头皮,伴随着热风的酥酥麻麻,不断蔓延,直直奔向她的心底。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又找不到任何理清这股复杂的源头。
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但他竟然在这种事的时候,还有服务意识。
想让她有好的体验,让她舒服的服务意识。
视线落在他没有扣好扣子的衣领,那条项链若隐若现。
林落烟看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戴着这条项链跟她做的。
难怪她中途觉得左边锁骨那儿有点被硌到了。
原本就有点复杂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弦月和交错的行星轨迹。
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啊。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她仰头,看着季淮颂。
察觉到她的视线,季淮颂停手,关掉吹风机。
“怎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烫到了?”
林落烟摇头:“吹干了吗?”
“还差点儿。”
“哦。”她应声,“那你继续。”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股温情怪怪的。
看似和谐,又好像很矛盾。
他们之间的磁场放在这样温情的环境下,怎么都让她觉得别扭。
可别扭之余,又让她被迫想了很多东西。
理性来说,她很难信任一个人,或者跟谁交心。尤其在她所处的这个圈子,不纯粹,很容易被背刺。她以前最怕有关她的真实故事被她掏心窝子倾诉出去之后,成为别人刺向她的利刃,后来是觉得真不真实不重要了,反正有人给她编故事,各种各样的版本。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无关痛痒的那些部分,她也就无所谓了。
但……
“季淮颂。”
风声停下的刹那,林落烟恰巧开口。
季淮颂收好吹风机,应了一声。
“跟你说个秘密吧。”林落烟伸手,拨弄了一下他胸口的项链,“你戴的这个项链,是我设计的。我十六岁的时候设计的。”
季淮颂沉声:“我知道。”
林落烟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对于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太意外或者震惊。他要是想知道这些,其实很容易不是吗?
包括她在林家的事,他要真有那个耐心,从她父母刚结婚的时间轴查下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得知她的故事。只不过,那些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与她作为第一人称的感知毫无关系。
可他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那些在屈炀口中听到的关于她的事,也不是他带有任何目的的打听,他一直都在听她说,也在等她开口。
不用迁就他,也不要她妥协,凭她心意,愿意说再说。
“我妈买下了你的原稿。”季淮颂说,“Greta。”
林落烟微顿。
设计展的原稿被买走的事,她前段时间被代理人告知了,只不过对方没有透露姓名。
竟然是他的妈妈买走的吗?
“我小姨……”
她敛眸措辞一番,“我母亲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去世,外公忙于林氏的海外工作,我被寄养在小姨家。我十五岁的时候,外公给了我一个盒子,说里面装了一颗粉钻,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当时小姨在场,转头就把我的盒子抢走了,我没有机会打开盒子,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是只有一颗粉钻。”
省掉了某些部分,她的声音平稳,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外公给我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他说是母亲留给我的。但我总觉得,里面不只有粉钻。我无所谓珠宝的价格,我想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对我而言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我对我的母亲没什么印象,老宅的照片也早就被收了起来,但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翻过一些旧闻,她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是和我完全相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至于我名义上的父亲。”林落烟并不太想提起这个人,“一个倒插门、玩pua、抛妻弃子、跑路到国外销声匿迹、攀高枝的凤凰男而已。”
静静听她讲这些,季淮颂盯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的内心很平静,激不起任何波澜,仿佛这些事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因为不想太走心,所以她平铺直叙,没什么情绪,但抬眼撞上季淮颂的视线,她心口一颤。
墨色眸子里温柔又深情。
他好像在心疼她。
默然却深沉,像春末夏初的和煦晚风。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也不敢去深究。
之前说怕爱上他是开玩笑,但她现在,是真的怕爱上他。
他这样显山不露水的人,难以捉摸,触不到真心。
每次凝视他的眼睛时,她总有几分遏制不住的心动,和一些无法探究的烦闷。起初只是烦闷,现在却多了几分难受。
龙卷风的风眼最安全,不代表她能走进去。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妄想走进去。
因为害怕,害怕任何往前一步的试探,都会让她彻底沦陷。
没有被坚定不移的选择过,也没有被踏实的爱过。
她没有办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
接下来好几天,林落烟都会在大脑走神的片刻,反复跳出那个晚上最后那一幕。
季淮颂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反复有很有效的镇定效果,在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中,安稳着她的内心。
他不该是这样的。
她也不该。
把兴致和利益放在台面上,彼此心知肚明各取所需的关系里,忽而被温情渗入,显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