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辅导员请好假,她边朝公寓楼里走边说:“你们要收拾东西就上来收拾。”
舅妈这下不敢再提这件事,林落烟的气压太低了,仿佛濒临崩塌的临界点,她生怕哪一点触碰到她的底线,毕竟她能把自己小姨送进去。
而且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记着这笔账。
她清了清了嗓子,问林听晚:“你想在你姐这里住着吗?”
林听晚还没回过神,迟钝的啊了一声:“当然想啊。”
舅妈给自己找了台阶:“那你就先住着,这里离你学校也近,我先回去了。”
目送妈妈走远,林听晚赶紧冲进公寓楼,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钻了进去。
电梯里没人说话,直到进了家门。
林落烟预约签证时,看到窝在落地窗的小狗沙发里的kiki,记忆倏地被牵扯。过去被她忽略的某些细节疯狂朝她涌来,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
当初外公住院,林叔说照顾kiki的阿姨回老家了。那个阿姨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是很多年前外公偶然遇到她,觉得她可怜,给了她这份工作。
那个阿姨回什么老家?回哪门子老家。这分明是外公和林叔在给kiki一个熟悉她和她家的时间,因为以后要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难怪后来林叔也没提过kiki的事,kiki一直放在了她这里,外公也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只是校庆那天回来了半天。
原来那次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不是什么简单的疲劳过度和低血糖。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校庆的时候,都没有发觉什么。
泪意不受控制的涌上来,视线模糊一瞬,林落烟蓦地偏头,匆匆朝卧室走去。 收了
第47章 北国冬天
林落烟落地机场, 解除飞行模式,切换线路的瞬间,通知栏疯狂往外弹消息。
其中有一通季淮颂的来电。
她随意扫了一眼, 一键清除, 顺手给季淮颂拨回去。
只是嘟了一声, 便被接通。
不等对面说什么,林落烟率先开口:“我现在在国外,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刹那间,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
季淮颂刚接通林落烟的电话, 入耳便是一阵风雪声, 顿时心觉不妙, 听她说话的口气, 更加确定了。
“你知道了?”他问。
林落烟正要出机场,闻言顿住。
她知道了?什么叫她知道了?
“季淮颂。”她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只呢喃一句他的名字。
季淮颂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我在马斯登, 我去接你。”
“不要。”林落烟果断拒绝, “我打车过去,快一点。”
季淮颂:“好。”
挂了电话, 她正好走到机场门口。自动玻璃门因为有人进出,向两边打开,风雪再一次卷了进来。
心脏像是被这阵狂风拍打着玻璃,发出临近爆裂的声音, 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来的飞机上还觉得恍惚, 这会儿有了实感, 浑身都觉得疼。
这股风仿佛又在下一瞬灌进了她的胸腔里, 冰冷、刺骨,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半张脸埋在衣领, 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
旁边有外国人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绷着嘴角摇了摇头。
因为极端恶劣天气,机场到马斯登要将近两个小时。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林落烟从车上下来,恍惚抬眼,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上等自己的季淮颂。
比起前几天,他的样子消瘦了些。
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来得匆忙,只有一个小巧的斜挎包。只身一人站在风雪里,拢着风衣,环着双臂。
季淮颂见状皱眉,心脏被狠狠拽了一下,他跨步走过去。
他想过很多次她知道后的反应,却还是不及她现在的模样。
“烟烟。”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混杂在周围的来往的印欧语系中,格外明显。
林落烟抬头看他,眼角通红,眼睛里无神,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不知道她是刚哭过,还是一直强忍着。
季淮颂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和痛苦,胸口顿时被塞了一把棉花,堵在那里,闷得慌。
他抬手,轻轻掖了掖她的衣领。
微小的动作触动了林落烟。
好似在身体里被冰冷的风雪追赶着,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冷啊。”嘴角一瘪,她吸了吸气,眼泪瞬间砸了下来。她看着他蹙眉,委屈难受,嘴里埋怨似的嘟囔着,“季淮颂,这里好冷啊。”
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季淮颂心疼地皱眉,拉开外套抬手,将她裹进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安抚着。
她哪里是真的因为这里冷,她是心里冷。
但把她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整个人在抖。
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发抖。
她害怕。
别人总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无法坦然地接受,也不敢去想,有一天外公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听过别人的坏消息,也参加过别人的葬礼,但她仍然无法将这件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放在外公身上。
外公才七十岁,刚过七十大寿不久。
尽管平日里忙起来,他们爷孙俩也会有偶尔不联系的时候,可是人还活着,想见就能见,人一旦离开人世……
她不想总是去墓地坐着,说好多再也得不到回应的话。
突然明白了那些长命百岁的祝福的意义。
是寄托。
至少对她而言是。
林落烟被季淮颂搂着往里走。
路过大厅墙面上的一整面镜子,她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这副鬼样子。
这么糟糕的状态,她不能让外公担心。随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进电梯上了顶楼。
想了想,季淮颂还是说了,在逼仄的封闭空间里,更显沉闷:“外公现在在抢救室。”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
但亲耳听到,她已有的打算并不能有任何镇定作用,整颗心骤然沉入冰窟最底部,胸腔窒息发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外公在抢救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有可能,见不到外公最后一面了?
应了一声,林落烟低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顶楼很安静,哪怕有厚重的墙壁和玻璃隔绝,也能听清外面风雪的声音。
季琛和林叔都在。
林落烟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急救室上端的灯亮着,她仿佛听见时间的秒针在耳边滴答作响。
等待的时间最煎熬。
她有些腿软,也有些发麻。
垂眼盯着鞋尖和地板纹路,风衣衣摆垂在地上,她也没有管。
外面的风雪逐渐停息下来,整层楼再也听不见风声。
急救室的灯被熄灭。
没有任何影视剧里那样浮夸的场面发生,只有遗憾的叹息、无力的摇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死寂。
那句英语的尽力了,林落烟一点也不想听。
她没有痛哭流涕,亦或是情绪失控。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早已经嵌进了肉里,下唇也被她咬得毫无血色。但她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绷着下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也不跟她商量一句,奋力往外涌。
汹涌、沉默。
她已经很努力了,从请假、办理签证再到飞奔来的路上,她没有一刻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一点。
她如果昨天就到了……
季淮颂在她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比外面气温还要冰凉。
把她的掌心从指甲里解救出来,他又抬手,指腹抵开她的唇瓣,轻抚而过,又蹭了蹭她脸颊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温柔,语气也很轻,柔声哄着她:“给自己取名字叫Greta,就是为了掉小珍珠吗?外公要不乐意你带他回家了。”
被窒息感淹没,她在不断失重,却又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
林落烟缓缓抬眸,看着他。
望进他这双眼睛,她仿佛被安抚了,天崩地裂的心被稳稳的包裹住。
对啊,她还要带外公回家,她不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外公一面,和带外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