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旁边的陶晏长这么大除了那次在枫林镇被打进医院,就从来没接触过人性这样黑暗的时刻,这么好的人被毁成这样。
他忍不了。
听到门咔哒一声,席英睁开了眼睛,以后该如何,现在应该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第47章
席英本以为昨晚陶晏回了自己房间, 可是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看到他,以为他还没起,直到下午有警察找上门她才知道陶晏出事了。
原来他一夜未归。
警察来此并不是特意通知她消息的, 而是要传唤她去做笔录, 因为她之前跟受害者有过节,所以警方怀疑是她怀恨在心,这场事故是她有计划有预谋的指使陶晏对受害人进行报复。
虽然荒唐的可笑,可也不算是无稽之言, 她确实是恨安慕的,是恨不得啖汝之肉饮汝之血刻进骨髓的恨, 如果有机会她不可能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收拾她一顿, 她只会拿刀子一刀一刀将她剁的七零狗碎。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应该说曾经也许可能她还是个可以允许自己心存能力范围之内善意的正常人, 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日子偶尔允许自己发个梦的知足人。
可最终她还是被这世道被这险恶的人心一步步逼成了如今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的人,将她送上这条不归路的人可真不少。小时候是她的生身父亲黑心后母, 看戏挑事的恶心亲戚,长大后是老天锲而不舍的愚弄,遇见的种种不公,还有这些真正将她逼疯的人。
她浅薄的人生里也不尽是颠沛流离凄风楚雨,她也曾遇到过为数不多好人, 也拥有的最窝心的温暖, 是支撑着她赤脚荆棘走到今天地依仗, 可是杯水车薪的救赎就像冰山下面风烛摇曳的火把, 救不了她最后又是她累人累己。
当席英听到这个消息时,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多了些除麻木和恨以外的情绪, 震惊担忧内疚,可说陶晏行凶伤人她一万个不信。那样一个温润和煦的人, 一直坚信法律的公平公正人间有正义的人,怎么可能做违法犯罪的事?
说什么她都不信。
席英要求见一下陶晏,可是警方不允许,说是案情重大,要先审完才能见。
案情重大?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抢劫了还是贩毒了?据她所知,只要不是情节严重,没有宣判,普通公民都享有最基本的申辩权,现在说到顶了也顶多算是嫌疑人完全可以在律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保持缄默。
可明知道如此,席英对于警方给的灵活办案理由也只能接受。
等席英带着律师再次见到陶晏时,面对的却是万分愧疚且不愿意配合的陶晏,他没想过要给她添麻烦,她已经够难了,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她添乱。
“警方已经联系我的父母了,他们下午会到,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说完他认真的看向她:“席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忘了这里。”
“是安慕找的你还是你找的她?”
“明年重新再考。”
“你怎么会和她碰上?”
两人一直各说各话,陶晏终于忍不住轻笑着唤了她一声:“席英。”
就算被她逼得无可奈何也不会大声跟她说话的人怎么会做出当街行凶的事?
“我怎么能不管你?之前我如何叫你走你都没走,你还想叫走我?况且这事又是因我而起。”
“不是!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确实也对她动了手,她罪有应得,她活该!”提到安慕,陶晏的眉目间瞬时染上了一股狠劲儿。
这样的陶晏她很陌生,不过她能理解,安慕那种人任谁不想抽她的筋剥她的骨。
“到了法庭你可不能这样说。”律师在一旁提醒道,又询问了他都跟警方都说了什么。
等律师问完话,席英保证道:“钱一到账我就帮你办理保释。”说完她兀地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说说咱俩到底冲了什么官太岁,等回家一定让奶奶找人给咱俩看看,我出来了你又进去了,你救我我救你,能当一出戏讲了。”
陶晏也浅浅笑了起来,随着她说道:“嗯,回去一定要找人看看。”
“那你就听我的,什么都别认,交给我,我一定救你出来!相信我好么?”
陶晏听后沉默很久,“席英,听我一次,离开这里吧,我的事自有我的父母操心。”看着遇事总是第一时间就想怎么解决,而从没想过依靠别人的席英,他很心疼,但也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造就的,老天待她太不公平。
“如果没事了我一定会去找你。”陶晏无比认真地看着席英的双眼郑重承诺。
“你又不是把她打死打残了,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席英扯了扯嘴角勉强装出一副轻松模样安慰他,但是她知道安慕父亲是玄武区区长,她向来仗着父母的势胡作非为横行霸道,闹出什么都有人给她兜底,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事关她,安慕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临走前席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之前发生的事是谁告诉你的?”陶晏之前一心只想着帮她打官司,来龙去脉估计了解的不多,根本不会特别注意到安慕这号人,不然以正常人的逻辑先找的一定是最直观最直接跟她有恩怨的王钊。
从派出所出来后席英满腹心事,她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先把陶晏捞出来。
席英叹了一口长气,望着街边耸立的梧桐,是可以遮天的葱葱绿绿,正是它的好时节啊,可惜自己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短暂的让她如今想来就好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梦中的她金榜题名带着南南的消息衣锦还乡,以后都是好日子。
好像还有那么一个人,不过她忘了。
跟律师告别后,席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满脑子都在梳理这件事。
她定罪入狱这件事看似最后翻转的离谱,明明已经“证据确凿盖棺定论”了,可她居然能从一众邪魔手下脱身,其实稍微一琢磨她就猜到了是谁将这件事透露给八百里外完全不相干的陶晏的。
不可能是安慕和王俭,这两个都是没有脑子的人,他们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她。也不可能是孙春燕,毕竟医院里面那个心机又恶毒的人是巴不得她永远折在里面,她出来对她只有害没有利。
杨彤赵灵两个唯唯诺诺的鬣狗,根本没胆子做出这种叛主的事。
那么只剩一个人了。
她想做什么,席英有些看不清了,送她进去的是他们,想方设法让人救她出来的也是他们,如果不是救她的这个人选的很微妙,她也想不到她头上。
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却不得不将她弄出来,肯定是有比泄愤更值得他们取舍的事,是什么呢?她大概猜到了一些。
可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生理性厌恶。
蒋蓝烟最在乎什么,那就一定跟什么有关。
尽管厌恶,那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多做一些要求,既然他们投鼠忌器,那她可要让他们连老鼠旁边的人也要连带着顾忌三分,不然老鼠一生气可是会发疯的,砸烂了她的宝贝玉瓶,那也是他们逼得。
席英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内心一片荒芜,可荒芜的背后是残存的不甘,她捏了捏拳,回头望向梧桐尽头的警局,放她出来就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终有一天他们会为今天的取舍后悔。
陶晏他妈王女士来的很快,他爸因为职务原因不好出面,可就算他爸来了想必也是被人吃的份,南城这些门阀的狗眼是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
五天之后,席英得到了消息,意料之中这件事陶晏他妈搞不定,听说王女士想私了特意花了不少钱找了中间人协商,结果面都没见上,只跟对方律师约谈了两次,对方执意要控告陶晏杀人未遂。
呵,就没点新鲜的了,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狗命谁都想拿啊,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狗命脏手么?
临近开庭,已经没有转换余地了,席英直接找了王俭。
王俭听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问他凭什么要帮她,席英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说如果他做不成就找蒋蓝烟一起想办法,不然她会让他们担心的事成真。
王俭眉毛一挑,有些意外,“我们担心什么?”
席英开门见山的说了两个字。
王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副“你威胁我?”的表情,席英嗤笑一声,走的毫不犹豫。
“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条件,这件事结束后,我要你和陶晏立马出国,否则你的案子陶晏的案子如果再被翻盘,那就恕我再无能为力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还担心荆郁能吃她这棵回头草?然后怕她告他们的状?那他们可太把她当回事也太不把荆郁当回事了。
荆郁那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回头。不过得到想要的承诺,她到乐得他们杞人忧天,如果不是他们想得太多,估计自己如今都不知道躺在哪呢。
“好。”席英头都没回一口应承下来,“陶晏的官司一旦了结,三天内我们一定在江省消失的干干净净。”
可有时候意外总是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而至,不给悲催之人一点反应时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最终于事无补。
陶晏的事最终也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当然只是他们的无法收场,而那些作恶者依然潇潇洒洒的继续着属于他们的肆意人生。
本来预计安家撤诉第二天就离开江省的二人,因为接连而至的意外足足将原本计划推迟了十天,最后还是各方下了最后通牒他们才不得不连夜狼狈离开,这一离开就是五年。
第48章
这五年, 南城的恩怨是非跟江笙再无关系。
她不是忘了而是没时间想,在异国他乡的每一分每一秒江笙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走路在听全程德语的商务会谈, 吃饭在看数不尽的优秀策划案, 就连梦中都在一遍遍的审查自己的工作有无纰漏,假设自己在上司这个位置,这场活动从最开始的出场到演讲稿准备再到媒体访问最后到收官总结,每一步她会怎么做, 还会带入各种角色设想到所有可能产生的突发问题,务必将隐患提前根除, 做到无懈可击。
从没学历没背景没关系没经验的底层席英用五年时间一步一步混到波克公司COO的秘书商助理, 其中坎坷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很多人觉得以她这种资历能混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但也到头了,可她并不想止步于做一个别人已经觉很可以可在她眼里却与目标相去甚远的小小商务助理, 当然她也没有十足的野心想要顶替掉她的上司,她最想得到的是丰富且有价值的世界名企工作经验和在别处永远也无法接触到的高端人脉, 并且拿到一封含金量十足的推荐信,她的最终目的是借着波克公司的雄厚背景能成功入驻亚太区营销管理层。
展销会结束,席英踢掉鞋子,拖着疲惫的身子瘫在沙发上,陶晏还没回来, 饭她也不想做, 只想这么躺着。
可是对方却不让, 她躺了没有五分钟, 电话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刚接起,就听见对方一板一眼道:“笙笙, 要吃饭!”
“嗯。”
“不要嗯,要答应!”
“好的, 马上,你手上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啊,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已经快做完了,不过经理让我一会再加一会班。”
“那你乖乖的哦。”
“嗯,那你也要乖乖吃饭!”
“好的。”
她不忍心骗小朋友,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将冰箱里面的饭菜拿出来热了热,一看就是陶晏又将好的全留给了她的。
年纪不大学东西倒很快。
江笙笑着将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又倒了一杯咖啡,这中不中洋不洋的一顿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被她风卷残云的扫到肚子里,早年为了赶时间养成了不好的吃饭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她摸了摸撑起来的肚子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饿了。
吃完饭江笙不敢动,吃的太急的后果就是稍微动动待会保准胃疼,她划开手机随意刷着国内的娱乐新闻。
「孙凭惜荣获最佳青年杰出奖」。
「20小花最受瞩目排行榜——孙凭惜」。
「孙凭惜打戏亲自上阵敬业态度同组前辈赞不绝口」。
…………
江笙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陶晏特意给她做的甜品,偶尔抿一口黑浓的咖啡,舌尖上的清甜和苦涩纠纠缠缠,这种味道莫名让她沉迷。
孙春燕还挺厉害的,不过五年时间摇身一变混成了国内顶流,连名字都换了。不知道是为了展望新的未来还是只想单纯摒弃过去那个肮脏丑陋的自己。
“唔。”江笙挑了挑眉,满眼戏谑,等她有时间会帮她好好重温一下以前的自己。
吃完甜点,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这人还没回来,江笙在玄关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出了门。
伦敦的鬼天气,她刚出门就被淋了一头,这几年还算好了点,刚来的时候她适应不了,也是因为之前的旧伤,晚上四肢关节疼得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五年时间现在算是能勉强适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