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枚晚安吻的作用。
她醒来之后,就发现霍聿深早已经离开了,侍者很快把准备好的Brunch送到房间来。
还有一位身穿工作装的年轻职场女性等在客厅里。
Fiona是欧洲分部总裁办的高级助理,收到霍聿深的指派来陪伴饶念。
外面天气和煦,早午餐被摆到了阳台上,饶念换好了衣服,就索性坐在外面用餐。
准备的Brunch里有舒芙蕾,是饶念最喜欢的甜品。
每周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去一家甜品店点上一份,草莓味的。
Fiona站在一旁微笑:“是霍董吩咐人准备的。”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舒芙蕾?还是草莓味的。
大概是巧合吧。
就在她兀自出神时,Fiona又主动提议问:“饶小姐想不想去哪里逛一逛?这里有很多人喜欢去附近的一处许愿池,为亲人祈福。”
饶念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了吧。”
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望着不远处的公园里幸福的场景,喷泉池前有几对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恋人,肤色种族不同,却并不影响两人相爱,组成家庭。
好像每个人都在幸福,除了她。
静了片刻,Fiona又听见她忽然出声:“我没有父母。”
饶念又轻声喃喃道:“算是孤儿吧,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大概是在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她才会更坦然地吐露心声。
她也曾经在小时候许过愿,可是愿望好像也不曾实现过。
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没有打心底爱着她的亲人,甚至连曾经信任的朋友也会背叛她。
有时候认清了,其实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就像她替饶家还掉那八千万之后,他们也没有一句关心,问她是怎么拿出那笔钱的。
淡薄得还不如一张纸的亲情,不要也罢。
其实不是没有愿望,只是愿望从未被实现过,她也就不想再抱有期待了。
Fiona顿了顿,察觉到她此刻的低落情绪,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
“我听他们说,霍董最近这几天是没有欧洲行程的,原本这几天应该在处理一项公司收购的并购重组案,但是因为这次私人行程推迟了。而且最近好像霍董也一直在连轴转地工作,好像连续两天都没合眼。”
闻言,饶念顿时回过头,对上Fiona的视线。
她怔然片刻,回过神来,难怪,昨晚见到他时,他的眉眼里都透着疲色。
“难道不是因为您来了意大利,霍董才不远万里追来的吗?”
Fiona试探地道:“而且据我所知,霍董这些年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耽误过工作。”
“霍董很在意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饶念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栏杆,心脏处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下。
是啊,也许她并不是无人在意的。
除了他。
Fiona又笑着问:“市中心有一家星象展,里面会卖很多和星象有关的小饰品,饶小姐想去看看吗?”
闻言,饶念顿时来了兴趣:“星象展?”
“是一些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商人小贩,市中心有一栋小商城,就在里面,应该很有趣的。”
快到霍聿深生日了。
或许她可以四处看看,能不能给他挑一份生日礼物。
饶念很快决定下来,便对Fiona说:“我一会儿自己过去就好,不用陪着我了。”
-
与此同时。
卓舜为了来找霍聿深,特意没有穿警服,两人约在了一家隐蔽的餐厅包厢里。
两个东方面孔的英俊男人同时进来,还是吸引了餐厅外面一部分人的目光。
直到包厢门关上,隔绝掉外面的世界。
霍聿深点了一壶茶,有条不紊地冲洗,沏泡,然后递了第一杯茶给对面的人。
卓舜一身黑夹克坐在对面,比起上次和霍聿深见面,为了隐藏身份,还特意剪了一个寸头,干净利落,肤色也晒得黑了几分,显得五官更硬朗分明。
接过递来的茶一口饮尽,卓舜端详着对面的人,忍不住轻啧了声。
“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反问:“点解?”
“身上有人气儿了。”
其实是很明显的变化,八年前,卓舜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冷。
哪怕面上装得温和克制,仔细看他的眼底,根本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黑漆漆一片,深渊一样的眼,对任何人,任何感情都淡漠至极。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霍聿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卓舜把档案袋放到桌上,知道霍聿深赶时间,也不耽误时间,开始说正事。
他的语气严肃:“虽然现在已经搜集到了一部分祁檀违法的证据,可十年前你母亲的事,还是没办法找到证据,证明那场事故是他设计的。”
闻言,霍聿深的眉眼沉下来,虽然早知结果会是如此。
卓舜也叹了一声,接着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想找当年有关的证人已经不可能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那唯一一个办法。否则,我们这些年的时间和精力就全都白费了。”
包厢里沉默下来,见霍聿深迟迟不答话,卓舜仿佛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扬了扬眉,刻意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看来这个女人不一般,竟然真能让我们高高在上的霍董事长动了凡心,了不起啊。”
说着说着,卓舜又反应过来一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次大老远跑来这里,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霍聿深啊。”
霍聿深没答这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随着淡淡的水雾升腾而上,笼罩住他深邃的双眼,辨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低声:“她很好。”
是他卑劣入骨,罪无可恕。
话音刚落,James在外面急促叩门,打破了包厢里的安静。
甚至还没得到里面的回应就闯了进来。
他急急喘着气说:“霍董,市中心刚刚发生了枪击。”
霍聿深动作一顿。
他咽了咽喉咙,接着道:“Fiona打电话来说,饶小姐也去了那里...”
刹那间,男人端茶的手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整洁的袖口上。
-
霍聿深赶到时,周围已经有警察的车停满街道,红色的灯光闪烁刺目。
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如惊弓之鸟般逃亡,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枪响,教堂顶上停留的白鸽也瞬间四散飞走。
大规模的枪击案措不及防地发生,街道周围花篮被踢翻,一副世界末日的惨败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到处杂乱无章。
阳光格外刺眼,警戒线拉出一片区域,无数具尸体被陆续抬出来,浓重的死气笼罩在上空,还有哭声弥漫,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霍聿深的心彻底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背无声收紧,青筋隐隐凸起,下颌线紧绷着。
已经很多年,他没有感受过恐惧的情绪。
他环视着周围,上前一个个查看被担架抬出来,覆盖着白布的人,每次掀开白布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一旁紧跟着的James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心中愕然。
“霍董,饶小姐应该还在里面,还没有遇难...”
遇难两个字像是两根刺狠狠扎进心口。
时至今日,霍聿深才发现,他不能去想象她也躺在白布下的情景。
只是试探的设想,那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已经侵占大脑,让他彻底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思考,权衡利弊的能力。
脑中有声音不断叫嚣着,却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一旁维持秩序的警察注意到男人往相反的方向走进去,连忙大喊:“Sir, you should not enter, it's really dangerous...”
-
与此同时。
饶念正躲在某一个柜台后,她不敢移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腿已经隐隐开始发麻。
她也没想过,遇上枪击这样小的概率竟然会发生她的身上。
半小时前,她还在逛Fiona说的那个星象展,很多零散的小贩在卖一些和星象有关的纪念饰品,气氛热闹非凡。
直到一声枪响,尖叫声打破原本的平静,众人四散着,如鸟兽一般逃命。
出口有人在拿枪扫射,饶念只能被迫调转了方向,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躲起来等待救援。
幸好这座商城有三层,歹徒不会那么快发现她的存在。
她只能紧咬着唇,泪水氤氲眼眶,干涩的唇瓣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手里还拿着刚刚在摊位上买的项链,大气也不敢喘。
是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饶念平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四周如炼狱一般,她亲眼看着不远处有人倒下,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像是等待死亡前的反复凌迟,折磨着人的心志,因为你不知道死亡究竟会在哪一刻降临。
饶念也从未设想过,人生的结束会是因为这样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