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战士往她们出来的小建筑一指,“那里面就是管理处,你这么漂亮,不用像我们这样辛苦,换身衣服站在花车上就行!”
海姝来到管理处,那儿挤着一群想要报名的女生,看上去都不到20岁。一个管事模样的眼镜女对海姝招手,“你来应聘?”
海姝露出乖顺的笑,“我想跳舞。”
眼镜女打量海姝,不久递来两页纸,要海姝签名。海姝看了下,是很简单的合同,没什么坑,约定工资日结,每天300块。
海姝签了之后,就被带到隔壁的休息室,里面有服装,还有两个老师教跳舞。说是老师,其实只是动作比其他人熟悉一点,姿势都很简单,海姝肢体灵活协调,看一遍就会了。
眼镜女很满意,让海姝换好衣服立即参加下一轮游行。
海姝穿的也是美少女战士,因为跳得好,逐渐被推到了最前排。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凝聚在她身上,但四下看去,全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无从分辨她感受到的来自哪里。
而当她过分注意时,这道视线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不久到了中午,演员和临时演员都去领饭,海姝混在当中,边吃边和她们闲聊。
皇冠头说:“你今天居然第一次跳,真有天赋,我学了一周才不那么怪!”
海姝说:“我学过武术。你们也是放寒假来打工吗?”
泡面头说:“那难怪你跳那么好,我们去年暑假就来过,暑假工资没寒假高,因为很多大学生暑假都不回家,但寒假要回家。”
海姝说:“暑假跳舞好热啊!你们哪个学校的?”
皇冠头说:“寒假冷啊,我美院,她灰大,你呢?”
海姝说:“我科大。”
泡面头说:“你也科大啊?我以前听说你们科大有个女生很会跳,一个夏天赚了不少。”
海姝好奇地问:“谁啊?”
泡面头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听说是前一年,反正我去年暑假来的时候,好些正式演员说到她,她们说她去年肯定还来,但反正到我走,也没见着。”
皇冠头插话,“也不一定是没来,说不定去那上面跳了。”说着,她做了个往上指的动作,泡面头很懂地“哦”了声。
海姝却不懂,“什么什么?”
皇冠头说:“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你看那儿。”
海姝顺着皇冠头的指向看去,那是一座山,山上有零星的建筑。其实星沉游乐园也算是建在山上,山脚是水乐园,而更高处是月升山庄,是更高层次的娱乐场所。
人们一般将游乐园和水乐园联系在一起,但其实月升山庄和星沉游乐园也是一体的。
皇冠头说:“山庄也有表演的,工资比我们高得多,但只有特别好的才能去。”
海姝记下这个信息,下午又跟着队伍跳了两趟,再次感觉到那奇怪的视线。之后漫展嘉宾到场,热闹转移,海姝回到管理处领今天的工资,眼镜女叮嘱她明天继续来,初一的工资增加100块。她趁机问:“老师,我有没机会去山庄啊?”
眼镜女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山庄现在暂时没有活动。”
“那有活动时您记得我啊。”
眼镜女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在这儿戳着。
海姝换回自己的衣服,到美食站买了个汉堡、一大杯可乐,站着吃。今天过得够呛,肢体的劳累让她头脑的运转稍微慢了下来,正在出神时,眼前来了个戴着美猴王面具的人。
第30章 凶喜(30)
30
那人很高, 看体型应该是男性,劣质面具挡住了他的面容,能看见的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 眼眸很深, 似乎藏着笑意和神秘。他在她面前驻足,但那一瞬间,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看着自己。
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久远的时空外,在那个总是灰漆漆的炮弹厂工人社区, 岁月让记忆褪色,但是那个奔跑着的“美猴王”却仍旧鲜明。
男孩的背心有破洞, 拖鞋脏兮兮的, 但是肩上披着异常鲜亮的金红色披风,猴哥面具画得惟妙惟肖。男孩跑得飞快,因为越快, 披风飞得越高。
她笑着在后面追, 想要抓住男孩的披风, 但是男孩像风一样,她怎么抓得到风呢?
她跑累了, 大声喊着男孩的名字,风渐渐停下来,披风落下。她又笑着, 哒哒哒追上去, 终于抓住了披风。
猛然从记忆中回神, 海姝定睛一看, 眼前已经没有“美猴王”。她转身寻找, 人潮汹涌,到处都是戴着面具、装扮奇异的人, 那个高挑的身影好似被人海淹没,又好似根本没有出现,只是她在思维陷入困顿时的幻觉。
她快速解决掉汉堡和可乐,乘地铁回到市局。这天要其他队员和自己一起工作未免太无人性,她暂时无法确认柳湘就是在星沉游乐园打工跳舞,亦无法确认柳湘到过山上的月升山庄,可这也正好给了她收集线索、整理思路的时间。
办公室只剩下一盏灯,在这盏灯的笼罩下,她正在浏览网上能搜索到的关于月升山庄的信息。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广永国?”海姝盯着显示屏,低声念道。
广军的父亲,灰涌玻璃厂的副厂长。在周屏镇调查万泽宇案和袁衷案时,海姝与这位副厂长有过几次接触,感觉此人藏得很深,尤其是在广军承认杀死许巧前后,他的一些反应都十分耐人寻味。广军被控制后,他因为工作、应酬来到市里,再未出现在警方面前。
海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的名字。
那是一条星沉游乐园开园时的新闻,市里不少企业家到场剪彩,广永国就是其中之一。附带的报道介绍了游乐园的情况——
星沉游乐园的主体是一家外国的游乐园,但刚进入国内时发展得不好,文化上的不理解造成许多当地人不买账,后来外国公司吸取教训,在来到一座新的城市之前,先与当地的企业谈合作,做好本土化。所以在不同的城市,这家游乐园有不同的名字,具体运营的也是不同的企业。
星沉游乐园的主要投资者是两家地产公司,其余还有十来个小投资者,广永国就是这些小投资者之一。
网上对月升山庄的报道比星沉游乐园少很多,但能看到山庄和游乐园的确是一体的,消费有更高的门槛,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开放的时间也不多。
海姝继续搜索,在一些犄角旮旯渐渐看到零星的八卦——
“月升那种地方就是高级的J院吧?外面看着体面,里面不知道玩得有多开。”
“说得好像你进去玩过似的。”
“我哥们儿去过的,那里面的妞儿,啧啧啧!”
“我去工作过。”
“哇!详细讲讲。”
“你们不配听。”
“里面玩死过人吗?我就关心这个。”
“死了你也不知道啊,也不想想去玩的都是什么人。”
“死了也能玩吧?你们知不知道有些人有恋死病?”
“吓死了吧!”
这些出现在快照中的信息全都是捕风捉影,但至少说明,月升山庄很可能有问题。海姝眼前浮现皇冠头提到月升山庄时的表情,她们和网友一样,也听说过月升山庄的风言风语。
如果这些传言都是真的,那么月升山庄的情况就和龚照那群人的情况很像。
海姝再次仔细看了眼星沉月升的资本情况,没有风满地产,而龚照供出了不少人和地点,不包括月升山庄。
凌晨已经过了,不能放鞭炮的城市安安静静,或许是在游乐园时想到了老厂区和“美猴王”,她在写接下去的调查思路时,想到了那年夏天放的鞭炮。
鞭炮都是在春节时放的,暑假,厂里却拉来了一车又一车“过时”鞭炮,低价卖给孩子们。小贩们苦着脸说,新的鞭炮就要生产了,要是不现在把旧的处理完,他们就没有钱去进货,他们进不了货,大家春节就放不了最新最好看的鞭炮。孩子们一听,那哪行啊?赶紧“倾囊相助”。
但无所不能的“美猴王”却囊中羞涩,仅有的钢镚买了一把仙女棒,被男孩们狠狠嘲笑。
“男子汉应该放鞭炮!”
“你是女的吗?哈哈哈哈!”
“美猴王”垮着脸将仙女棒拿给海姝,她举着仙女棒赶走说风凉话的讨嫌男孩。第二天,她买下整整一车鞭炮,向“美猴王”回礼,她以为“美猴王”会很激动很高兴,“美猴王”的脸却比昨天还垮得厉害,说不放她的鞭炮,还要和她绝交。
她哭了一路,几条街都听到了。她要小贩还钱,小贩怎么可能还钱。她钱没了,朋友也没了,又哭了一路。
“别哭了!”在她快哭晕的时候,“美猴王”又出现了,丢给她纸,但纸哪里够擦眼泪鼻涕啊,她抓过“美猴王”的衣袖,全蹭了上去。
“美猴王”一边嘀咕一边牵着她去河边,那天两人从下午一直放到夕阳西下,她都快睡着了。
后来她再也没放过鞭炮,但在听见别人放鞭炮的声音时,会转身看看。
她一直觉得那次把一辈子的鞭炮都放完了,但今天忽然有点想买一串来听听响。
想归想,现在哪儿买鞭炮去?海姝深呼吸,重新拿起笔,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唰唰”写起来。
初一上午,隋星就回到了市局,海姝见到她,下意识看看日期,“今天初二?”
隋星将从家里拿来的年货摆在桌上,“说我,你自己呢?”
海姝笑笑,“你知道我家又不在这儿,反正都是一个人,过不过有什么区别?”
隋星在家吃了年夜饭,此时精力充沛,“快快,给我派任务!”
既然多了一员干将,那就开始吧。海姝把整理的问题打印出来交给隋星,又叫她一起来到白板前,“你看到的这些只是我的推断,现在我们要踩到实处,查清楚柳湘是不是在星沉打工,查她暑假的收支情况。月升山庄不太好查,广永国有什么猫腻现在也难说,但龚照在看守所,我们要尽快申请到和他见面的机会,如果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会有利于调查月升和广永国。”
两人分头行动,节日期间确实不适合调查,各项证明、申请批得也慢,海姝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不慌。虽然慢了些,但也调到了柳湘的流水,确定她大一暑假期间,除了在某书咖、某商店卖场打工之外,还在星沉游乐园跳舞,每天的工资200元到300元不等。她最后一次领钱是前年7月26号,此后再无和游乐园的往来。
海姝觉得这个时间不太正常,因为游乐园的暑假狂欢会持续到8月底,这既然是个美差,柳湘为什么要放弃?而柳湘电子交通卡上的乘车记录显示,柳湘在7月30号还去过游乐园,但没有返回的乘车记录。
初三之后,书咖重新营业,海姝找到店长,问她还记不记得柳湘。店长一听柳湘的名字就紧张起来,“那个自杀的女孩?”
书咖就在科技大学旁边,做的是学生生意,柳湘自杀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店长忧心了很久。当时也有民警来问柳湘的情况,他回答时脑子很乱,现在已经记不得说了什么。
海姝问:“柳湘8月份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店长冷静下来,“我想起来了,她从7月底开始就老请假,8月请假次数更多,还出过几次错。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说没有,就是太累。后来她干脆不来了,我也没给她结钱。”
店长说很不理解柳湘怎么会变得懈怠,柳湘大一下学期就来做过小时工,一直很认真热情,帮忙搬书、统计从来都是最快跑来,客人要找什么书,她也喜欢帮忙。
海姝问:“有没注意到什么人来找过她?”
店长起初说没印象,后来又惊声道:“科大那个失踪的女同学,请她喝过咖啡!”
海姝:“薛柠林?”
店长猛点头,“是,薛柠林有我们这里的会员,基本每周都会来喝点什么。警察来过几次了,核实她的行踪,所以我记得。”
海姝问:“薛柠林为什么会请柳湘喝咖啡?”
店长说:“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是你这么问一下,我肯定想不起这事来。我们这儿书店和消费区是分开的,柳湘主要在书店工作,她去消费区我还以为是去收没被顾客拿出来的书,结果她直接坐下了。”
海姝问:“她们一起待了多久?”
店长说:“可能也就一刻钟?反正没多久。我问你们聊啥呢?柳湘说没啥,一个认识的学姐。”
柳湘和薛柠林果然有接触,海姝想,而且柳湘在这之后不久,行为就变得异常。
随后,海姝前往柳湘打过工的卖场,一位组长的说法和书咖店长相似——柳湘7月表现很好,她还以为招到个好员工,结果柳湘8月就不来了,招呼都没打一个。
海姝看着时间线,7月30号这天一定是个变数,柳湘明明乘地铁到了游乐园,但当天没有结算工资,柳湘也没有回来。
“这……我们怎么知道?这个女生不一定就来过我们这里吧?”游乐园管理处,那位此前对海姝颇有好感的眼镜女闪烁其词,“我不知道她,有工资记录那就是来工作过吧,但我那时不在这里,我去年才调来的。原来你是警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