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看起来毫无人迹,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方形餐桌上只放了一本看起来十分破烂但被人保存完好的笔记本。
江鱼鱼一开始并没关注它,虽然破烂的日记本跟这栋豪奢的豪宅格格不入,但她急于找通讯设备,在一层的会客厅餐厅阅读室健身房还有厨房都找了一遍,座机被切断了线路,电脑无法联网,没任何可以跟外界取得联系的设备。
她上了二层,每个房间每扇门她都推开,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仍旧毫无发现,别说是通信设备,就连这栋豪宅的主人也不在这里。
她开始心慌。
孤身一人被丢在小岛上,即便楼下厨房冰箱有食材,短时间内不会被饿死,但是那种没法跟亲近的人联系,和不知道谁把她抓来这里,又为了什么把她丢在这座岛屿上的未知恐慌感席卷全身。
江鱼鱼面色紧绷了下来,脚步虚浮地扶着楼梯下了一层。
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刚才空无一人桌上只有一本日记本的餐桌上突然多了一杯水,那杯水就放在日记本的旁边,玻璃杯的水面平静无波,像是放置的人早早离开。
但她在楼上搜索的时间不到十分钟,所以,有人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进来过这栋豪宅,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江鱼鱼抿唇,大步跑出豪宅,上二层只有通过楼梯,那人不可能跑去二楼,只有可能放完水之后去了外面。
可是等她跑到外面,一览无余的绿茵和椰子树,并没任何人的踪影,就连平静的海面都没有一艘游艇的痕迹。
所以那人还在豪宅里面。
江鱼鱼眼神带了点惊惧看向豪宅。
豪宅里的某处可能藏着一个对她来说危险十足的男人,如果男人要在此时此刻伤害她,她面对空茫茫的大海,绝对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日暮降临,距离她坐上李潭开的商务车,已经过了八个小时,现在江悯行应该在跟她电话或者微信联系,想要去她家接她,他联系不到她,应该会报警。
江鱼鱼并不寄希望于警察能找到她,李潭的就职履历很优秀,退役军人,智商在线,擅长隐蔽,在把她偷摸运出市区带到这座岛屿上的一路上,李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白日里蔚蓝的大海到了傍晚,暗沉一片,外加风起,波浪汹涌,恐慌像是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
江鱼鱼硬着头皮再次进去豪宅,坐在了餐桌旁,她把那杯看起来毫无危险的白水移开,摸到日记本。
男人似乎想让她注意到这本日记,所以才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不管是捉弄也好,还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也罢,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惊惧着坐在这,打开那本日记本。
日记本真的很破,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那种带密码锁的日记本,时间过了太久,密码锁早就损坏,江鱼鱼掀开扉页,在注意到第一页右下角的署名时,她瞳孔微缩,随后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第一页右下角写着她的名字,是她的字迹。
是她高中时还没成熟稍显稚嫩的字迹。
江鱼鱼眸中惊惧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覆盖,她不再害怕,甚至扬着声喊,“付京生!付京生!你出来!”
付京生,她高中三年的男朋友,当初为了保护她,恐吓任全东,用水果刀贯穿了任雪宁一只手掌的付京生,可惜的是,他高考前夕一声不吭退学离校。
她为了自保,也未免除任全东骚扰,大学三年一直谎称他还在的前男友。
回声在空旷寂静的豪宅里回响,并没人应下她的一声声呼喊。
江鱼鱼再次跑过一层二层每个房间,她开一扇门喊一声付京生,直到最后一扇门开完,依旧没有付京生的任何回应,她颓丧下来,坐回了一层餐桌旁。
她没再打开那本日记本,却在日记本最底下发现了一张手写的纸条。
纸条上写:三天后放你离开。
字迹一如既往的潦草,是记忆里付京生的字迹。
江鱼鱼把那张纸条抽出来,团成一团,用力往门外草坪上丢过去,她仰头看向疑似摄像头的墙角,她知道付京生一定在某个房间的密室里的监控里看她,她吼道:“你要叙旧就出来跟我好好叙旧,你要是不乐意见我,今天就放我离开!外面还有人担心我!”
还是没任何回应。
江鱼鱼被气到了,外加在沙滩上晒了半天又在豪宅里跑了好半天,她有点口渴,知道是付京生后,她对这杯水毫无防备,猛灌了好几口。
半分钟后,江鱼鱼头脑晕乎乎起来,上半身摇摇欲坠,在再度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江鱼鱼咬牙切齿,付京生,你还是真是一如既往地恶毒!!!
再次醒来是在半夜两点,江鱼鱼还是趴在餐桌上,不同的是日记本上又多了一张白色纸条,以及一支钢笔和一张信纸。
纸条上写:可以给你觉得会担心你的朋友写信报平安。
“……”江鱼鱼照旧把那张纸条团成一团丢到外面草坪上,冲着摄像头喊道:“付京生,你是毁容了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怎么就不敢出来见我?!六年都过去了,再浓的情感都淡了,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还有,不出来见面的话,现在就喊一艘游艇送我离开这里!”
依旧毫无回应。
江鱼鱼心里涌上几丝无力的泄气,她看了几眼信纸和钢笔,想到毫无回应的付京生,如果他真的铁了心要三天放她离开,江悯行三天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死啊,她蹙着眉,手下摸到了钢笔和信纸,老老实实写了一封格式全无的平安信。
【江老师,我是鱼鱼!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跟一个老友在一起,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您放心吧。
唔,就是我可能需要三天才能回到您身边,您不要着急,也不要因为见不到我寝食难安,我们三天后再见!
还有,江老师您要帮我跟邬姐说一声我没事,就这样~】
江鱼鱼看了看,还想再在最后加一句[江老师,我想您。],落笔时却迟疑了,她收起了钢笔,笔尖只在信纸上留下了一个小黑点。
她把写好的信纸折叠,看向摄像头,“你出来拿吧。”
依旧没声音。
江鱼鱼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着摄像头,盯了一会,她肚子叫起来,一天外加半夜没进食,江鱼鱼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起身走进厨房看了眼冰箱里的新鲜食物,顿了顿,拿了个看起来不能放迷药的苹果洗了洗走到桌子前吃了起来。
一颗苹果下肚,熟悉的眩晕感再次用来,江鱼鱼已经懒得在心里吐槽了。
她晕过去两分钟后,二楼下来一个身形瘦削穿黑色立领衬衣的男人,男人黑色发梢稍长,像是很长时间没修剪,盖住了浓眉的眉,只露一双极黑的丹凤眼,眼尾自然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孤傲和冷淡,唇瓣很薄,不笑时,给人一种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感觉。
他太瘦太过苍白,像是长久躺在病床上终年见不到阳光只靠营养液过活一样,瘦削的面颊线条因此显得更加分明。
他走到江鱼鱼面前,垂眸看了一会江鱼鱼晕过去的睡颜,伸出一只同样瘦削苍白至极的大手想要抚摸她的侧脸,却在瞥见她脖子而后还有手腕上一叠红印子时,停了下来。
海风顺着开合的方窗吹进来,拨动江鱼鱼脸跟前的日记本,日记本随风翻页,翻到某一页停了下来。
付京生看着那一页上唯一的一行字,伸手摸了下字迹,像是在感受当时少女写下这行日记的心境。
江鱼鱼醒来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钟,日记本平整合上,她昨天写的那封信消失不见,付京生已经拿走了。
豪宅依旧空旷,透明的落地窗外海洋蔚蓝无际,江鱼鱼受不了要在这里没人说话继续呆上一天一夜,她看向室外的泳池,计上心头。
付京生知道她不会游泳,她要逼付京生出来。
走到泳池边,江鱼鱼先坐在岸边,撩开裙摆,将双腿伸进泳池,即将把自己整个丢进去时,她又迟疑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敢估算她在付京生心里的份量,一别六年,她不知道付京生还有没有当初为了保护她用水果刀横插任雪宁一只手掌的决心。
毕竟当年是他一声不吭离开了她的身边。
如果他不来救,或者他现在不在豪宅,她拿性命来拼未免太过冒险。
江鱼鱼从泳池边撤离,再度坐回餐桌旁,她无聊到开始翻看她的日记本。
她很少写日记,所以日记本基本上都是空白页,但时间太久远了,快六年,日记本被保存的完好无损却也耐不住岁月的侵蚀,纸张变得泛黄。
她翻了好久空白页,终于看见了一行黑色水笔书写的字迹,没有日期和天气状况,只有一行稚嫩的笔迹。
“付京生……他冷淡,孤傲,又恶毒,但是他能保护我,我开始有点喜欢他。”
“……”江鱼鱼默读完,身体抖了一抖,脚趾都快抠地了。
当年她怎么会这么矫情啊啊啊啊!虽说当年还是少女,但这未免真的太过矫情了吧!!!
江鱼鱼“啪”地一声,猛地把日记本合上了,这跟读初中时期的Q/Q空间小说日志有什么区别!
她不甚在意地把那本日记丢在一边,不再触碰,起身走去了豪宅外的藤椅上坐着,这里晒不到太阳,却能感知到太阳的光线,明亮灼人,但后背又是从室内用来的冷气,一冷一热,也不觉得难熬。
江鱼鱼靠着藤椅,看着廊下又一个摄像头,她自顾自聊天道:“付京生,你出来吧,我们好好聊聊天,然后你今天就喊一艘游艇来把我送走吧。”
付京生没回应。
江鱼鱼自顾自道:“当年高考前夕,你一声不吭去哪里了?当年我们也好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一声不吭走人真的很让人伤心。”
“你如今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跟我见一面?难道你是真的毁容了?其实毁容也没事的,付京生,我很感谢你的,高中三年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所以你出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还是没回应。
江鱼鱼不再说了,她托着腮发呆看着不远处蔚蓝的海面,今天风很大,海面并不平静,汹涌的浪一波席卷一波,今天好像不太适合游艇出行。
到了中午,江鱼鱼很饿,但是她猜得出来冰箱里每一样食物应该都被浸了迷药,真的是符合印象里付京生冷淡孤傲的脾性,他不乐意跟人见面,是丝毫不在意手段是否歹毒,她不想顿顿吃迷药,饿地脱力似得瘫在躺椅上动也不动。
躺了一会,江鱼鱼忍不住打了个小盹。
下午三点,浪潮拍打声惊醒了江鱼鱼,她抬着迷瞪瞪的眸看向远处,波浪不小的海面上竟然驶过来一辆游艇!!!
江鱼鱼正要激动,却在下一秒塌了肩膀。
根本不可能是江悯行,李潭做事不会留任何痕迹,江悯行即便在警察的帮助下,也不可能会在一天一夜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被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上的她。
更有可能是来补充食物的李潭。
想起李潭,江鱼鱼就咬牙切齿,拿了她付给他的佣金,却背地对另外一个人言听计从,丝毫不把她这个雇主放在心上。
想到这,江鱼鱼盯着游艇的眼神不由得带了愤愤。
游艇靠了岸边,下来一个人。
远远看去,衬衣洁白西裤平整身高腿长,唯独额发被海风吹的凌乱,但那张俊美端正的脸,即便相隔三百米,江鱼鱼还是能认得出来。
“江老师!!!”她激动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步伐欢快地跑过泳池跑过草坪跑到游艇靠岸处,直接跳上了江悯行的怀里。
江悯行长臂托着她屁股,罩着她的后脑勺,垂眸打量她一番,发现她毫发无损的模样,话语低醇道:“你要吓死我,鱼鱼。”
江鱼鱼一个劲在江悯行脖子里蹭,“我没事~我都跟您报平安信了,您认出我的字迹就不用担心啊。”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威逼你写的那封信。”江悯行摸了摸她的长发,看向岛屿中间的别墅,他问:“是付京生?”
江鱼鱼惊道:“您怎么知道?”
江悯行抱着她往别墅那边走,“我不知道的话,就赶不来这里带走你,鱼鱼。”
“江老师,您别过去了。”江鱼鱼揪了揪江悯行的发根,她道:“他不想见我,我这一天一夜都说破嘴皮子了,他都不出来,兴许他……毁容了,他以前很好看,特别在意自己的脸,绝对不会容忍别人看见他不好的样子,所以我们别过去了,过去也见不到。”
江悯行停下脚步,眸间微深低头看她。
“江老师,您这么看我干嘛?”江鱼鱼又道:“您快带我离开这里吧,他自己有门路走的,我不想再在这里带着了,被困的我快无欲无求了!还有我好饿,游艇上有没有吃的?”
江悯行见她丝毫不在意付京生,在原地停了一会,又看了一眼别墅二楼,那里落地窗的位置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他脸色很白,是病太久导致的苍白。
他把江鱼鱼送回游艇,游艇上有工作人员,他让工作人员照顾下她,“我去跟他见一面。”
江鱼鱼见他神态不似玩笑,“您去吧,就是不知道您见不见得到他。”
江悯行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头跟她接个了清浅的吻,“等我一会,不会太久。”
江鱼鱼拿着工作人员端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填空瘪的肚子,“好。”
他进了别墅,上了二楼,并不用他呼喊,付京生没躲开,他站在二楼的客厅,听见脚步声,只是转头看他,神色冷淡。
江悯行走到他身侧,跟他并排,看向不远处靠岸的游艇,他道:“很意外,你跟宥礼竟然是朋友,来之前,我听他说了你的事,这六年你一直躺在病床昏迷不醒,这周才清醒过来。”